嘉禾瞥了他一眼,说:“你先坐吧。”待到宫女为他搬来了椅子之后,她道:“也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朕说了,你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朕,这话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苏徽点头,一派轻松自得的模样,既没有陪王伴驾的紧张,也没有不能去闯荡四方建功立业的遗憾。
“不过也不能让你一直闲着,”嘉禾又说,口吻活像那些精明的商贾,“就譬如朕房里的花瓶,好看是好看,却也不能仅仅只是好看而已,总得插花、盛水。”
苏徽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睛,正想杠几句——若是一只唐宋时流传下来的古瓷瓶,她也这般败家的用来装花花草草么?而后忽然想起,眼前这小姑娘虽说自幼被培养出了极高的品味,可自从到了宣府之后,生活越发的粗糙,在宣府的住处别说古董,就连正儿八经用来装点屋子的花瓶都没有。他还听赵游翼说过,有段时间嘉禾因为宣府缺粮,户部又一时间调不来银钱,于是打开了内库,开了内库之后发现钱还是不够,索性命赵游舟回京了一趟,开了乾清宫的私库,将她亲生父亲生前所收藏的那些珍奇玩意全挑出来买了。
是的,买了。堂堂皇帝,带头偷了自己家。
夏太.祖文化素养并不高,收集那些名人字画、金石古物只是因为攻打前朝的时候抢到或是捡到了这些东西,于是顺手便丢进了库房之中。若他泉下有知,看见女儿大肆转卖自己当年的收藏,估计也不会有多痛心。可朝中的官员却因此事一个个的跳了出来激烈反对,理由是这样有损皇家颜面。
嘉禾原是将那些皇家私藏卖给京中巨商富贾或是收藏名家,后来被那些骂骂咧咧的臣子们吵烦了,索性便下令将那些价格不算贵的离谱的珍玩送到了那些臣子家中,名义上是御赐,实际上当然不是白给,得了当今天子赐下的先帝遗物,怎么都得回个礼以表敬重,礼不用特别多,按照市面上这些珍玩的价格给就好了。
按照嘉禾的吩咐,赵游舟首先去的就是指责嘉禾指责得最卖力的礼部尚书府中,那名花甲老人一生熟读《礼仪》《礼记》等诸多儒经,一个月写了十二份痛骂嘉禾有君王身份的奏疏,每隔几日便送去宣府城。在见到带着前朝某丹青国手的墨宝来府上的赵游舟后,老人极为硬气的表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已备下了棺材,随时打算死谏,就算是豁出去被诛了九族,也决不能纵容这强买强卖之风。
话说得漂亮,然而当赵游舟在他面前徐徐展开画卷之后,作为雅好书画的文人,他又不能不心动。但出钱是不可能的,哪怕他靠着各级下属每年的孝敬过得十分富裕,也绝无可能打自己的脸,真的交钱给赵游舟。于是这名熟读儒经的老夫子在极为纠结矛盾的心情之下,拦住了赵游舟。
赵游舟说,尚书既然没钱买画,在下去找别家就是。
礼部尚书说,住口!你这蛊惑君王的妖孽,难道还要去祸害别家么?
赵游舟说,大人的意思是,祸害您一人就好?
礼部尚书说,臣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看着陛下先做商贾,再做强盗!
赵游舟:……合着大人您的意思是,为了陛下的名节着想,最好将这画白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