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贾元春便接到了好些水若阳的赏赐,还有一道封为贤德妃的诏书。午后,在好些宫女太监的拥簇下,元春被接到了凤藻宫居住。

天子这个姗姗来迟的封妃荣耀,对元春有如从天而降的喜悦,对贾府更是如此。

荣国府欢乐了一天后的次日,贾琏的书信也到了,说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已经葬入姑苏林家祖茔。贾琏与黛玉不日便可以回到京城,故先遣人来报信。

宝玉听到黛玉即将回来音讯,更是喜形于色。贾赦贾政得知贾雨村也进京,皆由王子腾累上荐本,所以此来候补京缺。论辈分与贾琏是同宗弟兄,又与黛玉有师徒之谊,故同路作伴而来,心里都高兴。

看看府中的人都在为元春封妃高兴,又在为贾琏黛玉即将返回忙碌,宝玉上学一事也暂无人提起。

宝玉一时觉得无聊,突然想起秦钟正在病中,忙匆匆收拾了一下,带了小厮茗烟去看秦钟。

原来这秦钟,就是秦可卿的兄弟,也是从养生堂抱养的,与宝玉同岁,大宝玉几个月,却比宝玉更懂人事。但他秉赋最弱,因姐姐秦可卿的死,伤感了好几天,又在郊外受了些风霜。加上最喜欢馒头庵的智能儿,两个人都初懂人事,几次偷期缱绻,未免失于检点,回来时便咳嗽伤风,饮食懒进,大有不胜之态,只在家中调养,却一直不见好。

原来这水月庵的智能,也是十二岁,因常随师父进贾府,所以认识了风流秀美的秦钟。两个懵懵懂懂的小男女竟然私定了终身,常在一起厮混。

因秦钟有病,几日不见秦钟,智能竟然私逃入城,来找秦钟,不意被秦邦业知觉。秦邦业见儿子竟然勾引小尼姑,偏这个叫智能的小尼姑还敢上门来找人,登时大怒,将智能逐出,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的老病发了,三五日便呜呼哀哉了。

秦钟本自怯弱,又带病未痊,受了笞杖,今见老父气死,悔痛无及,又添了许多病症。

宝玉来到秦钟家里时,秦钟已经奄奄一息,又似乎在昏睡。秦钟的养母让宝玉次日再来,只望秦钟能好好歇息,让病情好转。宝玉听了,只好垂头丧气回去。

这日一早起来,宝玉才梳洗了,想去回明贾母要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影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做什么?”

茗烟道:“秦大爷不中用了。”

宝玉听了,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昨儿才瞧了他,还明明白白的,怎么就说不中用了呢?”

茗烟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他们秦家的小厮特意告诉我的,说二爷要去看就快些去,要不最后一面怕是见不了。”

宝玉听了,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派妥当人跟去,嘱咐道:“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忙出来更衣,到外边,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来至秦家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吓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娘、嫂子并几个姐妹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奄奄一息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的哭起来。

李贵年纪大些,忙劝宝玉道:“二爷不可。秦哥儿是弱症,怕炕上硌的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泛些。你这一哭倒添了他的病了。”

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展转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哥,宝玉来了。”连叫了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叫道:“宝玉来了。”

那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得一口悠悠余气在胸,似乎正见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秦钟迷迷糊糊的,记念着家中无人管理家务,又惦记着智能儿尚无下落。

迷糊中,秦钟看好些鬼判都在叱咤自己道:“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俗语说的:‘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上下都是铁面无私的,不比阳间瞻情顾意,有许多的关碍处!”

正闹着,那秦钟的魂魄忽听见“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慈悲慈悲,让我回去和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了。他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儿叫宝玉的”

众鬼道:“又是什么好朋友?”

秦钟道:“不瞒列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儿叫宝玉的。”

这些鬼判那里肯听。秦钟见这些鬼判没有一丝人情,不由长叹道:“也罢,我姐姐走了,我父亲走了,我喜欢智能儿,偏她是个尼姑,就让我们去阴间给他们赔罪吧。”

宝玉连叫几声,不见秦钟答应,也不由着急。看着秦钟,突然见他伸出手摆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叫了一声道:“智能儿,希望我们下世做真夫妻罢!”再不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