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说到这里,连咳嗽了好几声,薛姨妈忙端了一杯茶水让喝下。

王夫人喝了茶,似乎好些,又道:“妹妹,我告诉你,自从知道元儿母女走了,我的心也死了。宝玉虽然有宝丫头扶持着,我可以放心。可是现在这个家已经这样,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在怪我们王家呢,怪我和凤丫头没有理好这个家,只怕还怪我们凑合了宝玉和宝丫头。搬来这里的那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和大房一起过。兰儿他母亲明明买了宅子,只怕早在抄家前就已经有了打算,可是现在知道我们这样,竟然也不来看视一下,以后她们母子还有什么指望?妹妹,我告诉你,我要是现在就闭了眼,我也就解脱了。”

薛姨妈听了,心里难过,也忍不住流泪。

王夫人又拉过薛姨妈的手道:“妹妹,我们都是苦命人,如果我走了,你还是接宝丫头母子回去住吧。宝丫头也可怜见的,她的苦从不说出来,是我的宝玉亏欠了她。”

薛姨妈听了劝慰道:“姐姐,你别这样说,这都是宝丫头的命。当初看着她和宝玉也是极好的,谁知道宝玉就是忘不了林姑娘。林姑娘这样病怏怏的,偏有这样的好命嫁今北静王府。对了,我还听说,林姑娘已经生下了世子,与太子妃是同一天生的。听说圣上很高兴,一天添了两个皇孙,让东宫和北静王府都大操大办满月酒呢。”

王夫人道:“没有想到林丫头有这样的好命。原先我看她这样的身子,还以为她活不了几年。看来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薛姨妈点头道:“是啊,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王夫人道:“当初在我们府上,老太太看重林丫头云丫头,但我一直以为林丫头嘴巴太厉害心眼小,只怕心里最不容人,还有妙玉。没有想到,府上大难时,云丫头的夫家住得不远,不闻不问,倒是林丫头的夫婿送一万两银钱给老太太,妙玉的驸马也送了银子,柳湘莲和我们非亲非故,也送了银子,听说宝玉走时还赶去相送。这人哪,我活了五十多岁,就是没有看透。”

薛姨妈道:“所以姐姐,你还是先放宽心,一切都会有变数的。就像我的蟠儿,他出事时,我以为天都塌下来了。但想到他原先惹的多少事端,也许这就是他该遭的劫难。眼下他去戍边快一年了,还有两年他就可以回来,我不信他在辽东这三年没有一点长进。”

王夫人叹道:“妹妹,我想争气,可是我名下的人,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现在在这里,我里外都难做人,我怎么还能好?”

薛姨妈见王夫人总是放不开,也很无奈,只能劝慰一番,然后告辞回去。

五月十八日的早上,王夫人的丫头见王夫人屋子迟迟没有动静,只好用力敲门推门,却发现里面已经闩上。贾政也觉得有些不对,于是费力撬开门进去,才发现王夫人穿戴很整齐躺在床上,早已经没有了气息,不由大恸。

王夫人的故去,让宅子里的人都悲伤不已。午后,贾政让丫头去薛家告知薛姨妈还有王仁,谁知道薛姨妈让庆儿来告知,说凤姐昨晚也在狱神庙病故。天子念其是王子腾亲侄女,许亲属领尸回去安葬。眼下王仁已经将凤姐尸体领回去,说要送回金陵安葬。

得知凤姐已经故去,最伤感的是平儿和巧姐。听庆儿说,因为天气炎热,王仁想尽快让人送凤姐的灵柩回金陵。平儿和巧姐求过贾母,也不等王夫人下葬,先去了王仁府上见凤姐最后一面。

当平儿带着巧姐来到王仁府上时,凤姐已经放在外面木棚下的棺木里,只不过还没有盖上。

巧姐看着自己母亲已经没有声息躺在棺木里,嚎啕大哭。平儿想起凤姐昔日恩情,也哭得几乎昏厥。薛姨妈坐在屋檐下,想到姐姐故去,侄女年纪轻轻也这样去了,当日都是何等风光之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一时王仁让人将棺盖合上,拉过巧姐道:“巧姐,你记住,你母亲是舅舅唯一的妹妹,可是,就是因为贾府,因为你不争气的爷爷,还有你那个不堪的爹,才逼得你母亲这样的。你记住舅舅的话,是贾府让你没有母亲的!”

巧姐流着泪争辩道:“不,舅舅,老太太说是我母亲做错了事,是母亲自己要离开贾府的。”

王仁道:“巧姐,你怎么这么傻?那都是贾府的人骗你的。你爹为了那个秋桐,赶走了你母亲,就是平儿,他也不管。不信你问你平姨!”

巧姐听了,只看着平儿,平儿此时哪能说什么?只能无声流泪,拉过巧姐道:“巧姐,我们先进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