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即使被放逐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明白一条最基本的规矩。”

他说着,微微欠身凑近对方,白金色的长发接连不断地沿着他笔直的肩线滑落,视线隔着封灵锁散发出的那层柔和华光,直直对上莱斯利因为过分阴沉而有些吓人的眼睛,语调柔和如一个正在规劝着不听话学生的仁慈导师,面带笑容:

“拥有好奇心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把它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想要去探知一些你本不该知道的事,那我希望你也能承受得了相应的后果。”

“就像现在这样。”

漆黑的海浪从远处奔涌而来,将莱斯利脚下那块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星石直接削去了一半。溅起的海水灼烧在他的皮肤上,刺骨钻心的剧痛蔓延开,立刻激起莱斯利本能地挣扎,又被束缚在身上的封灵锁越缠越紧。

蒂亚戈伸手轻轻扫开那些同样落到自己身上,却并没有带来任何感觉的水珠,笑容温柔无害:“那么,你现在还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

说不清是那种过于强烈的痛楚,或者是被戏弄的愤怒,让莱斯利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格外狰狞且有攻击性,嗓音比之前更为嘶哑:“我不认为您刚刚说的那些是假话。相反,我觉得您其实和我一样,都很清楚,说谎的人哪怕掩饰得再好也是有破绽的,就看审视的一方是否足够精明。”

“就拿那位海巫小姐的话来说,她那时候可真是万念俱灰,好可怜的一个孩子。即使我如今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依然不喜欢被这些海水碰到的感觉,我相信那时候的她也一样。所以,我相信她在那种备受折磨的情况下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您确实曾经非常珍视她,不是吗?”

他边说边恶意地笑起来:“哪怕她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和你一样?”蒂亚戈直接跳过莱斯利后面的话题,来到一开始他所说的某句话,清隽秾丽的脸孔如同被大雪覆盖,掩去一切本就浅淡的柔和色彩,只剩荒原般死寂的冷漠,“你觉得我们一样?”

莱斯利看着他面无表情,似乎连眼神都是漠然的模样,忽然有种仿佛醒悟般极为强烈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纤细少年是一个神明。

不是人类,不是天使,不是精灵,更不是恶魔甚至人鱼。

尽管他非常年轻,还只是一个新生的神。

但神的本身就等同于永恒,是既无法被界定,也无法被其他生灵所完全理解的存在。

这是在许多许多年前,光明神所传授给莱斯利的第一件事。在经过这么漫长的岁月以后,他几乎都快要将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忘记。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蒂亚戈不带情绪地注视着他,如同在看着一颗试图依靠自身力量去挣脱风暴的细微尘埃:“你觉得我在说谎,那只是因为我否认了你想听到的话。你没有从我身上看到你想要看到的痛苦,这让你无法接受,是吗?因为在整个过程中,你都把我当做了你的同类,或者其他任何一种你见过的生灵。”

“可我一开始就已经提醒过你了。我能体会到世间万物的情感却看不到,那是在我幼年时期的事。后来的我能看到,也可以学习和模仿,但是没必要。所以你试图用你作为人类,又运用在人类身上的那一套做法来解析我,这从根本上就是无法起作用的。

人类也好,其他生灵也好,你们的感情总是很丰富,在具有相互联系性的同时,还会与周围的任何事物产生共鸣,甚至促使你们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这种现象,说实在的,确实非常有意思。”

“但是你似乎忘了。”

“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人类的本能以及情感。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东西,所以你们创造出了所谓的规则,相互抢夺所谓的利益,制定出你们自己所能接受的律法。也划分出了比如幸福、悲痛、绝望、希望以及渴求之类的种种主观感受,并以此作为活下去的各种驱动力,甚至自以为能在世界中留下值得称赞的种族文明印记。”

蒂亚戈平静地说着:“可是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实在毫无意义。除了能感动你们自己以外,没有任何实际价值。”

“只不过,如果我能观察并模仿你们的行为,就可以让我在相对短的时间里得到我想要的结果。那么,我乐意这么做。

比如,我需要知道你当初到底将什么东送给了格里尔家族,同时,我也发现你喜欢操纵别人的痛苦来以此获得精神上的满足,那么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完全可以配合你。”

讲到这里,莱斯利脸上的表情已经越发难看,蒂亚戈却视若无睹,只继续说到:“但是你有点太过了。看来只要生来是人类,那么不管再活多少年都无法跳出人类自身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