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印象中的模样不同,柏妮丝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竟然是一种极为病态的苍白,脖颈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紫青斑块,眼睛在取下隐形眼镜以后呈现出一种近似浑浊的怪异色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那样。

“你跟神灯交换了什么?”柏妮丝眨眨眼,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她还记得那些因为赌约输掉以后,只能被迫根据交易规定而将灵魂出卖给乌苏拉的各族生灵。由于种族的不同,在失去灵魂以后,他们所呈现出来的衰腐过程也会有所不同。

但眼前兰伯特的样子,显然颇为符合人类在失去灵魂以后的变化特征。之所以还能有活动能力以及微弱的巫术力量保留,恐怕是得益于他有一半的地下王国巫师血统。

只是这种现象也仅仅是暂时的,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回自己的灵魂,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白骨与腐肉。

“你看过我写的‘三日以后’,应该还记得夏尔维德最后的结局吧?”他干脆连手套也脱掉,露出的手部枯瘦嶙峋得让人怀疑他刚刚是否将自己手上的血肉也一并剥离了下来,只剩了惨白欲死的骨骼,“也许当初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是这个下场了。”

“顺便一提。”兰伯特看向她,过于浑浊的眼睛里,瞳孔与虹膜的界限几乎消失,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

柏妮丝干巴巴地回应着,继续追问:“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早就已经发现这是个陷阱,那为什么还要跳进来?”

要是你提前一点表露出绝不会来参加这个婚礼的意思,事情都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也不会有这场混乱的婚礼,更没有那些惊悚到让她连辨别真假都做不到,光听到就只想逃跑的话,而一切都会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该死的!

柏妮丝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要咬牙,她那天就不该答应用这个办法。或者更深刻一点,她当初就不该签字同意让自己假释出狱。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比监狱更美好的地方呢?她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实说,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即使警卫处似乎已经注意到我,但这也在我一开始的考虑范围内。”

兰伯特回答,嗓音有种刺耳的低哑:“毕竟这里是警卫处与海洋观测中心的总部,我想要在这里不着痕迹地行动确实会非常困难。”

“那你为什么要用灵魂去和神灯做交换?”柏妮丝不解地问,她刚才下意识地就以为对方一定是知道了这场婚礼的真相,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依旧执着于想要破坏它,所以才会这么做。

“警卫处的介入会让我无法再继续做我之前做过的事,再加上这场恰到好处的婚礼。”兰伯特微微一笑,“我知道他们已经将我纳入了监视范围,而神灯也知道。所以它提出了以灵魂为交换条件,帮我做成最后这件事。”

“最后?”

柏妮丝重复着,很快回想起那部歌剧里男女主人公的结局,旋即明白过来:“你是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似乎是对于柏妮丝的用词感到有些不太赞同,兰伯特在沉默着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说:“一半一半吧。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他站起来,走向一旁的唱片机,将一张搁置在旁的黑胶唱片放上去,仔细放好唱针。

柏妮丝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这才发现,这是间颇为宽敞的屋子。从装潢到每一处的摆设细节,都充斥着浓郁的原世界北境城镇风格。

全石料的炉壁外圈用油亮干净的红漆木料包镶着,木制的天花板边沿都是精细的雕刻,地上铺着的地毯似乎是某种厚实的兽皮,即使穿着高跟鞋踩上去也寂静无声。

还有墙壁上的那些画像,摆放在周围书桌上的一些羊皮纸和羽毛笔,以及窗外的朱红色屋檐。

她意识到什么,但是并不完全确定:“这里是你按照你原来的家重建的吗?”

“是这样,不过很抱歉现在不能带你去参观,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或者说最后一个交易。”兰伯特说着,将唱片机启动,铮然凄怆的大提琴声立刻响起来

柏妮丝曾经在蒂亚戈的办公室里听过这个曲子好多次,据说是出自一位非常著名的奥地利古典音乐家,Requiem, K. 626 - Lacrimosa Dies Illa,安魂曲。

“跟我谈交易?”柏妮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浅绿眼瞳如同翡翠般清晰映照出对方的模样,“你确定?”

“我还没说用什么筹码呢。”兰伯特笑起来,丝毫没有亲和力可言,反而因为脸孔的诡异变化而显得极为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