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恢复了，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哥谭安静地站在韦恩大厦的顶楼，遥遥地望着哥谭湾。哥谭市高处的风撞击着钢铁，在哥谭的身边却缓和下来，只是将他的黑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展翅欲飞。

巨大的蝙蝠……

他无数次地看到蝙蝠侠站在哥谭市的高处，披风就像现在这样飘扬，如同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他的羽翼之下。他用承载了数十年苦难的目光俯瞰他的城市，那目光里刻骨的温柔缠绕着每一寸土地，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与这里紧紧束缚，命运与共。

而哥谭——彼时祂还是那个混沌的意识体——看着祂的骑士时，祂亦被目光中无形的丝线缠绕，就像是天地翻覆一般，祂被拉扯着向天空倾倒，落在人间。

他垂着眼睛，在蝙蝠侠的视角上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城，这是第一次在滴水兽上像蝙蝠侠一样看着它，哥谭惊讶地发现，风景是如此地熟悉，仿佛已经在梦里想象过无数回。

背后的墙壁有白色的影子在晃动，哥谭转头，只见白色的油漆慢慢地变换成几行文字。他的兄弟姐妹们聚集在韦恩大厦附近，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交流方式，第一次将存在展示在人类面前。

“我们把我们的关于超级英雄的记忆交易给了拉玛库什纳，“哥谭市墙面的油漆演变成字体，不知哪一位城市意识体在书写；祂写道，“我长久以来的兄弟姐妹，请求祂给予你一次变回意识体的机会。你的守护者已经死去，现在只要你愿意放弃感情，就可以用自杀的方式回归库什纳女神的神国，祂会取出你当年遗留在那里的躯体，并为你融合两段意识。这样你可以重新变成哥谭的意识体，与我们和盖亚母亲自由自在地交流，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地跨越时间，直到我们无法想象的末日摧毁地球。请回来吧，我们是如此地想念你，在失去我们的守护者和大都会之后，我们不愿意再失去一个亲人了。哥谭，遗忘你人类的身份吧，他们的一生是如此短暂，在我们着迷于宇宙、沉思的刹那，可能几十年就已经过去，你的灵魂都将消失在宇宙之中，尘归尘，土归土。”

哥谭走到墙壁之前，抚摸着灰色的砖墙。人类世界物质的界限是如此明显，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与他的兄弟姐妹交融，探知祂们的思想。他能感觉到哥谭的风脱离了他的控制，它们急切地触碰着他，就像一位母亲在催促自己的孩子回家。

陪伴了他四百年的兄弟姐妹和母亲啊，他永远记得那时多么独特的一段光阴：没有痛苦，没有离别，祂们在遥远的维度里观察着人类。这样的生活本来应该就是他的全部，直到难以计数的时间长度之后，迎来万物的终末。

哥谭轻柔地在墙壁上落下一个吻，然后他向后倒去，朝着他的城市坠落，在掠过他身边的风刃里，他再一次感到窒息。他背后的土地变得松软，温柔地环抱住哥谭的化身。

“陪我到死亡降临，好吗？”哥谭望着天空，温柔地说。

吹着他脸颊的风也哀伤起来，仿佛在演奏一曲离别的乐章。哥谭的兄弟姐妹们逐个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像来时一样寂静无声地离开了不属于祂们的城市。

轻盈无声的脚步落在哥谭身边的石块上，黑色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视线，柔滑冰冷的特殊材料披风飘落在他的肩上，随之而来的是苍白色的嘴唇，柔软干涩，带着火药与玫瑰的味道，试探性地犹犹豫豫碰上哥谭的脸颊。

哥谭一把拉住黑暗骑士的肩甲，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来吧，蝙蝠甜心，Try me。”哥谭说，他放任自己沉溺在那双钴蓝色的双眼里，对着他肖想已久的嘴唇咬了下去。

“在哥谭湾，你的兄弟告诉了我一切。”分开之后，黑暗骑士平缓了一下呼吸，主动说，“他们希望我可以暂缓出现，方便他们尝试劝说你回去，你可以重新拥有过去的生活，”他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对人类而言，天堂一样的生活。”

哥谭驱使着浓雾将他的骑士藏好。

“你配合了祂们。”他肯定地说。

“我可以猜到你的选择，但这是你的兄弟们付出代价为你换来的选择的机会。顺便一提，我很高兴猜对了答案。”布鲁斯·韦恩丝绸一般的嗓音散在空气里，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哥谭操纵一股风抚摸上布鲁斯的眼睑。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意识体的一场梦境之后，人类社会就已经天翻地覆、物是人非。所以他们的一生，也总是波澜壮阔的。

那是足以穿越死亡的崇高。

哥谭微笑着，捧起地面的泥土亲吻，他再一次地流出了眼泪，为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当他的嘴唇触碰到土壤时，他感受到了盖亚母亲的目光，还有他的兄弟姐妹们遥远而亲近的注视。他知道祂们会看着他，会无声地关注和保护着他，一直到他泡沫般的生命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