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好不容易趁着昨日祢衡没来,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兵法”,提前想好各种辩词与侮辱祢衡的方式。哪知“祢衡”不过一日未见,竟变得极为沉得住气,非但没理会他的挑衅,只当做耳旁风,还丝毫不受影响,淡定地重复之前的问题:“博士在何处?”

中年文士冷笑不已:“或许在办学,或许在后堂整理宗卷,谁知道呢?你既然要找博士,就一处处地去找。不过我可事先提醒你——学舍内进学的学子一心向着圣人之道,与你这种浑人不同,你可莫要打扰他(们)……啊!!”

正说得畅快,中年文士却突然惊叫一声。

他本跪坐在石台旁的茵席上,穿着一身儒士深衣,长袖曳地。

出于敌视,他在郑平过来的时候故意不起身,自顾自地坐着,不予任何尊重。

方才他忙着嘲讽郑平,慷慨激扬之际,郑平突然抬起穿着履的脚,在他米白色的衣摆处留了个清晰的脚印。

汉之士者,重名亦重形貌,连衣服都要熏香了才出门,对这脚印如何能忍?

更何况郑平刚从学舍外的花苑走来,鞋底沾了不少湿漉漉的泥巴,并非可以拍去的灰尘。

这一脚,印得严严实实。

只一眼,中年文士便觉得自己快要心梗。

“你你你——”

他蓦地站起,满脸怒红地指着郑平,手指来回打颤。

郑平笑眯眯地道:“覃掌学,衣衫不洁,成何体统?你还是速去换一身衣服吧。”

中年文士气成猪肝脸:“你放肆!”

郑平懒洋洋地揣袖:“我放肆又如何?”

“你——”

中年文士想骂他,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郑平收敛了笑:“覃掌学可要小心了。昨日我被人殴打,这腿就一直不是很利落,容易滑。若是等会儿再在你衣服上落个印,或者,”

他的目光在对方脸上逗留了一会儿,“这印直接落在了你脸上,这可怪不得我。”

一番话说得中年文士的脸忽青忽白。他早知道“祢衡”此人乖戾狂纵,却没想到他能狂纵到这地步——大约真的是昨日被人打得狠了,又觉没脸,正在气头上,这才逮着人就咬,狂纵得毫无顾忌。

一时之间,中年文士心中格外后悔。

他不应该在这种特殊时候招惹祢衡。

眼见附近来来去去的学子将目光投向这个方向,中年文士脸色更加难看。

他自知衣衫不雅,又怕祢衡“狗急跳墙”,做出更过分的事,便沉着脸,转身就走。

哪知还未走出几步,就被郑平闲庭阔步一般地截住去路。

在中年文士如看疯子一般的眼光中,郑平毫无波澜地问道:

“覃掌学,博士在哪?”

等到中年文士沉着脸吐出一个地址,郑平也懒得计较真假,绕过对方往里面走。

附近的学子都看到刚才的一幕,不敢来触霉头,纷纷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