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灰色的荒野在海风的吹拂下逐渐显出绿意。偶尔降下的细雨让大地不会干枯。果实汲取营养,茁壮生长,挺立的枝丫在强风吹拂下也不会折断。夏季漫山遍野都是一片茫茫的翠色,深浅不一。草虻和浣熊、各种奇特的走兽在林间自由自在地嬉戏。到了秋季,果实成熟,熟透的果子散发出阵阵醉人的香气,玉米和水稻沉甸甸地压在挺拔的茎叶上,动物和人徜徉在丰收的喜悦中。到了冬天,风向转变,凌冽的风夹着霜色吹拂而来,却压不下地面的绿意。灰蓝色的悬崖下鹅卵石洁白如玉,在那更下面是冬季随着洋流来到此地的鲑鱼。市场里出现的渔获增加,这里就是一年四季都能让人们饱腹的地方。

她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母亲去世后她就一直在照顾这栋靠近悬崖的小房子,也在照顾自己。每天早上她起来,看着窗外变换的云层和光线,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金色的太阳逐渐爬过窗沿,爬上床铺,然后便起身开始一天的生活。首先她要去给自己准备早餐。房子后面的栅栏里养着几只羽毛洁白的鸡,她去鸡棚里取来新鲜的鸡蛋,拿出从市场买来的面包和奶酪、火腿和一点点时蔬。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餐具碰撞的叮当声,炉火燃烧的噼啪声,食物的香气和亮闪闪的浮尘在晨光的照射下弥漫其间。

有的时候她会把昨天才来的果子榨成果汁,当作佐餐的饮料。在这座小屋里的生活虽然孤独,却也令人满足。她无事可做的时候便去山下的草坪上躺着,看着天边流动的云彩,感觉自己仿佛和大地融为了一体。有的时候她晚上也会这样做。看繁星在夜空中从东边升起,渐渐隐匿在西边逐渐泛白的灰色天空中。她躺在那里,在高高的草丛之间,把自己从广袤的世界里藏起来,感觉就像是在做某种游戏。

然后再某一个时刻,她和那只拥有火红色皮毛的动物相遇了。

起初它来这里偷鸡吃,被她赶跑了。但是那头野兽不但没有学到教训,还一次又一次地来骚扰她的家,仿佛耀武扬威一般。她不得不求市场的木匠来帮忙加固鸡舍。狐狸后来又出现了几次,发现自己偷不到吃的,就灰溜溜地跑走了。

习惯了时不时要赶走那只赤狐,等它真的不再来了,她反倒觉得有些寂寞。生活恢复了往日缓慢的流速。那天她做了一个肉派,放在窗边凉凉。她又看到了那只赤狐,小心翼翼地在围栏边缘窥视着她。她心血来潮地切了一小块肉派给它,狐狸起初并没有上前,等到她转回身去继续做其他家务的时候它才走到院子里,凑到肉派面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那之后,她和赤狐成了伙伴,那年冬天它就是在这里过冬的。它没再尝试去偷鸡,反而能偶尔帮她赶走其他的入侵者。然而好景不长,一天从市场里走来几个男人,告诉她说这片土地被买下了,叫她赶快搬走,搬到别处去。

“土地就是人。”她母亲生前的时候经常这样告诉她。土地有感情,土地就是居住在其上的一个个生灵。他们在这里玩耍、喜悦、悲伤、繁衍……土地不是氮磷钾,不是化学物质的总和,它比这些东西加起来要更大、更厚重。

她尊重这片土地、敬重它,这片土地就是她的家。但是此刻她却要搬走,她不知道该搬到哪去。

见到她不配合,几个男人干脆动手想直接把她从房子里拽出来。这时赤狐出现了,凶狠地冲着几个不速之客低吼着,结果显而易见——男人们把怒气撒到了它的身上,所以它现在便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

这片土地流传着一个歌谣,歌谣里唱的是一种可以治愈百病的药草。这份药需要来自三种东西——海底最深处的珍珠母贝、黑夜最暗处的星辰之花,和丛林正中心的紫色苔衣。集齐这三样,就可唤醒天使,治愈伤痛。

而她刚才就是想要去找这三样东西,为了救活自己的伙伴。

“我没有家人,”她说,“它就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