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须佐先生悠悠站起身来, 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临了, 他才又回头看了看我,说了句:“看在你供了这条线索的份上,平白掐我花的事儿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如果有下次,我定然不会饶了你!”

我有些心虚地挺了挺脊背,但须佐先生已经回身往门外走去,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着:“真是的,那可是我费心移栽的玫瑰,哪容得你们这么胡闹……”

我素来对人间的花卉不太熟,也并不清楚须佐先生口中的玫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打从须佐先生来问过我关于蓝色彼岸花的事情之后,起先的几天我一直有些担心,但日子却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了。

几日之后,雪村拾掇了行囊踏上了寻取药材的路,而少了趁手药童的须佐先生自然而然地就把我抓了壮丁。

话是这样说的,可我需要做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帮月彦调配日常调养身体的药而已。

那日之后,我与月彦之间的关系愈发微妙起来——那天的事情我实在有些想反悔,可既然已经说出了那种话,突然翻脸不认什么的似乎也有点过于伤人了。

况且以他此刻的身体状态,几乎可以说本就是凭着一丝精神吊着的,如果我此刻釜底抽薪,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于是我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雪村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总是喜欢在事情的发展偏离自己的期待的时候将一切归咎于命运,这样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这样的事实,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内心里也并不很排斥的温存。

因为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明明曾经那么歇斯底里,明明自己最重要的骄傲都曾经被这个人践踏,为什么那种情绪能渐渐平静下来呢?

或者那样的情绪从来都没有过丝毫的褪色,只是他指尖的温度,他发丝的触感,他或是温柔或是傲慢的华语,他睡梦当中露出的那一点脆弱情绪,和着飘落的樱花,和着庭院里的风景,和着那天有点缠绵的雨丝一点一点地侵入我的梦境,织成了一张让人无处遁形的罗网。

我也许是喜欢他的,尽管我还恨着千年之后那个恶魔,可眼前的这个人只是月彦而已。

于是这份本不该存在的感情便随着几场透雨,伴着庭间愈渐葱茏的浓绿疯狂地生长着。

时节渐渐到了初夏,庭间的温度愈发让我有些难耐。可我还是偶尔会撑着伞与月彦一并在池边吹着风,看着锦鲤自在游动。

我也与他说过这锦鲤看上去很好吃的玩笑话,而当天晚上,餐桌上便意外摆上了一道用锦鲤烹制的菜肴,惹得须佐先生一通吹胡子瞪眼。

偶尔遇上下雨的天气,我便会与月彦在檐下烹上一壶热茶,然后静静地听着回廊外的雨声。他偶尔会借着雨水也冲刷不尽的暑气枕在我的膝头,仰头看着我——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模样总是格外好看。

他还是会画画,我去他房里送药的时候也碰上过几次。他也不在避讳我,甚至会像献宝似的将过去的画作摆在我面前——最初的一副便是我撑着伞站在樱花树下的模样。

论画技,他也并不比鬼族那些画像专门的人出色,但我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一张画了。

他身体大好的时候,我甚至会与他背着须佐先生,悄悄跑到山林里,感受着夏日难得的清凉——次数多了也难免会被须佐先生发现,这个时候他总会自然而然地把我护在身后。

我能感受到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温和——他笑起来的模样实是很好看的,上扬的唇角连带着眉眼的线条都显得格外柔和。

于是我便就这样纵容自己沉溺在了眼前的时光里。我不会,也不想去思索关于未来的事情——因为我实在没办法想象眼前的这段短暂的温存会面对怎样的结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