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无虞向来不计较自己的死亡原因,因为身体本就已经死过,因为警察负责破开案件,因为她要经营下一段人生,没必要、没义务也没有时间去回顾。
简无虞的人生完美地诠释一词——“流浪”。
她捡拾他人丢弃的身体得以有片刻停留,然后又被命运驱逐出主人的房屋,去哪儿不是由她决定,要看谁又弃了屋子能容得她借宿一时。
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没有过去是因为失去自己的记忆,没有未来是因为只能活一年。
如果最多只能活一年,对于简无虞而言,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比如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比如把一年级的学生带到毕业,比如续签来年的劳务合同。
也比如不会为未来的旅行提前定下机票,也比如在新年时只能沉默地听着家人们说“多热闹啊,明年我们还要一起聚,团团圆圆才好”。
简无虞甚至不会和朋友约定一起出去逛街,哪怕只是明天,哪怕是一个小时后见面,她总是微微笑着,说: “我不知道来不来的了,迟了就不用等我。”
“啊?你有事吗?”
“没事。”
朋友不明所以,总是抱怨:“扫兴!不想来就别来嘛。”
简无虞从不迟到,所以如果这个守时的姑娘迟到,那说明再也等不到她了。
她没有长达一年的友谊,也没有超过一年的亲情,所有旧的过去都把她当成了其他人,而新的未来也只有一年的保质期。
“新交的朋友马上就死了。”
“刚和好的家人马上就死了。”
“刚谈的女朋友马上就死了。”
简无虞设身处地,认为还是不要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去建立新的联系,以免连结断裂时,给他人和自己都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新年也好,情人节也好,吃年糕吃粽子也好,和这些人在一起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下一次即使再见面,他们也不知道她是谁,她也不能提起。
世界照常运行,只有简无虞本身的存在不断地被抹去,刷新,复活,像是出了bug的存档。
所以这样的人,一定不能对生活有所贪恋,也不能对死亡有所期待。
这个世界惩罚她,让她成为那些轻易放弃她所渴求的一切的人,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轮回永不结束。
自杀,对简无虞而言,如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面前把水倾入沙子,像是当着快要饿死的乞丐的面用脚碾碎面包,也像是——自杀本身。
她所梦寐以求的,被人弃若敝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