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晴明并未苦恼太久，在那个冬季发生了一件让荒和晴明都措手不及的大事。

——荒的占卜，开始出现了错误。

对荒而言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难熬，并不仅仅指的是凌冽的风雪，还有出现误差的占卜结果带来的愧疚。神社内炭火烧得很旺，荒端坐在烛台边，看着跳跃的火焰怔怔地出了神。对于晴明这个等级的阴阳师来说温度已经无法影响到他的身体了，但是荒似乎还是可以感受到寒冷和炎热。

“……还在在意占卜结果的事情？”晴明将热好的饭菜摆在木桌上，担忧地看着荒。

“太奇怪了……明明步骤都没错，为什么结果会和我占卜到的不一样？以前明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的……”荒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内心的恐慌、愧疚和委屈让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把淡色的唇咬得发红，几乎要咬破流出血来。他下意识地寻求晴明的安慰，转过身将头埋在了晴明的臂弯里，双手环住了晴明的腰。

晴明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地将他搂入怀中，抚摸着这个少年的头发。

作为精通占筮星象的一名阴阳师来说，晴明深知占卜出现错误意味着什么，这也让晴明更加忧心了。

晴明并未把自己的推测告知荒，那对年少的荒来说也太残酷了些。

“荒……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占卜预言外，你也可以做别的事情啊。”晴明试探性地问道。

“可……我就是为此而生、为此而来的。”荒在晴明的怀里抬起头，一脸茫然。

“……”晴明早已从周围村民和荒的口中知晓，荒之所以会降临在这个村庄，也是因为神明怜悯这个村庄之人，所以才会降下恩赐。但看着荒茫然无措的神色，晴明在心底叹息着：神明的怜悯，终究还是有期限的。

“莫急，荒很厉害的，我相信荒一定能够度过这道难关的。”晴明抱着怀中的少年，只能这么安慰道。

晴明隐隐察觉到，这或许便是能够让他在这场几近真实的内心世界中唤醒荒的关键了。

荒闷闷的回了声：“嗯。”然后抱紧了晴明的腰肢。

神社外风雪呼啸，银白色纷纷落下的雪覆盖了这片世界的一切，冻结着万物。神社内灯火闪烁，晴明与荒相依偎着，荒从晴明身上汲取着温暖，就这么微红着眼圈沉沉地睡去。

然而一切并没有好转，荒的预言从最平常的天气开始犯下错误，然后预言占卜的错误结果逐渐从普通的天气预言蔓延到海上的风暴。

与此相对的是村民们越来越沉默的面庞，兴起的责怪、唾骂。不是没有人想要打骂荒，然而有晴明护着，他们没能得逞。

“只要我还在这里的一天，你们就别想伤害他！”晴明的表情冷厉起来，那股威压震慑着面露愤怒的村民们，村民们们周身一寒，愤怒的晴明竟让这些从众愚昧的村民们犹豫起来，喊打喊砸的动作停了下来，一时间安静无声。

“你能护着他一时，可不能护着他一辈子！”为首的恶汉见目的今日是达不到了，往神社内啐了一口，悻悻地离开了这个被砸得狼藉一片的神社。那些跟在他身后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也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荒啜泣着，他用尽一切办法去预知着，想要弥补，去努力挽回。但他的预言还是越来越不准，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从谁开始提出了那个饱含着恶意的提议：“神子大人已经失去了预知的能力，不如将神子献还给海神，或许还能平息灾祸。”

一开始自然没有人同意，但随着一天天过去，荒的预言并未恢复精准，一个接着一个村民们沉默了。

晴明察觉到了这股风雨欲来，已经不再下山采买，而是时刻守在荒的身边。

荒已经几日未曾睡下了，他的眼底满是青黛色，仿佛神怔了般跪坐在神社殿堂里。

“荒……你已经很久没休息了，今天就别进行占卜了，好好睡一觉吧？”晴明抿了抿唇，在荒的身边坐了下来。

“晴明……我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脑海里、耳朵里满满都是村民们对我的失望和叱责。失去了预言能力的我一无所用……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还能做什么。”荒垂下头颅，那失落茫然的样子让晴明心生不忍：“这并非你之过错。”

晴明的手轻轻从荒的额角上拂过，那上面还残留着白日里村庄内的小孩子朝荒扔掷石子留下的伤痕。

虽然鲜血已经被晴明迅速地止住了，但是晴明还是很心疼荒。

这只是人类的劣根性而已。将自己的希望和欲望加诸于你身，一旦你满足不了他们便责骂你，却未曾想过他们从你身上曾经得到的远远超过他们所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