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长喘了口气,费力的坐起身体,比以往更沉重的感觉着实不好受。晴明眼前微微发晕,正摇晃着身体想要翻身下榻,却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扶住了:“晴明,你小心些。”
“多谢。”晴明下意识的道谢,却记起这个声音并非道尊的。此刻在这间房里的,除了晴明自己和道尊外,那就只有——
晴明抬起头,正好落入那双深色的眼眸中。
晴明喉结微动,怔怔地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荒。一时间竟将那个内心世界腼腆纯善的少年荒,和眼前这个位高权重、浑身冷冽的荒大人混合在了一起。
“多谢……荒大人。”晴明低声说道,轻轻挣开了荒的手,然后站起身退开了好几步。
道尊何等敏锐之人,一眼便看出荒和晴明之间暧昧莫名的气氛,连忙出来打圆场:“荒大人才解除诅咒,想必还需静养些许时日。今日多亏了晴明才能够唤醒荒大人,晴明你用那溯回之术应当也耗费了不少精力,快快回去歇息养精蓄锐吧。”
晴明微微颌首,不再去看荒。荒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晴明恍惚记起少年的荒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这个状态太危险了。对晴明、对荒都是。即便之前晴明内心告诫过自己好几次,那个世界和这个现世是不同的不要将其混淆了,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和荒度过的数个日日夜夜,让晴明无法把荒单纯当做委托人对待。以往晴明对待委托人都是疏离有礼,一旦解决他们的委托便干脆利落转身离去,但是荒却不同,即便明明知道眼前这个荒并非自己悉心照顾、共度时光的荒,晴明还是下意识地去为他担忧。
那么荒又是怎么想的呢?晴明见过他荣耀加身、神恩凛凛的一幕,也见过他狼狈不堪、泪流抖瑟的一幕,这样的距离太亲昵了,亲昵到了一种危险的境界。
晴明定了定自己激荡还未恢复平静的心神,朝道尊和荒告辞后,立刻联系庭院的牛车离开了阴阳寮。
“跑得真快。”荒倚在软榻上,并未阻止晴明的离去,他辨不明情感地笑了一声,那模样更像是在冷笑,笑得道尊背后微微一凉。
“荒大人……晴明他毕竟年轻气盛,倘若他在唤醒您时做得有不对的,我先代他替您道个歉。”道尊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他着实不希望这个神秘高深的神子荒大人因为此而和晴明起了龃龉。
荒那双眼眸轻轻地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代他替我道歉?”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就像是有冰冷的海水从道尊的脚踝蔓延上膝盖,刺得道尊一个激灵,连忙俯首道不敢。
“无妨。你也无须担忧,我很感激他将我从梦魇中唤醒。”荒挥了挥手,示意道尊退下:“改日我会亲自去他府上致谢。”
道尊听闻此言,明白荒并未生气,为晴明绷紧的心稍稍放下,暗暗舒了口气,朝荒行礼后便退出了房间。
荒随意的“嗯”了一声任由道尊告退,他看着自己方才握住晴明手腕的右手,静静地出了神。
在那场梦魇中发生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荒知道自己的过去根本没有晴明的存在——他因为预言失误被村民们责骂毒打着,被关入潮湿的地窖中不见天日,直至被村民们送上被凿穿舱底的木舟驶向深海,然后被冰冷的海浪吞没。
荒的过去没有乘风而来的白发旅人,没有神助,没有烤地瓜,没有在祭典上的默契演奏,没有那些一起探讨占卜星象的日日夜夜。
更加没有在那片冰冷的海水中不顾一切朝他伸出手想要拯救他的晴明。
荒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就如同梦魇里少年的他登上舞台前因为紧张做的那样,只是在这个现世即便晴明在,大概也不会像那个时候那样为他舒展手指,温声安慰让荒不再弄伤自己了。
只要闭上眼睛,在那个梦魇里晴明朝他微笑、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的身影就又会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内心会用上一股欣喜和期待,仿佛只要见到晴明就会无比满足。
心脏跳动得很快,仿佛在诉说自己对晴明的思念和情愫。
“溯回之术,当真是可怕啊。”荒喃喃着。但是莫名的,他却并不生气,甚至心底还在希望倘若这是真的……
——那该多好啊。
就像是真的有人愿意同他不离不弃,愿意为他奋不顾身。
梦魇里少年的荒因为晴明的话语将自己胸口生出的奇怪感情半信半疑地认作为移情,但是经历了人情世故的成年荒却不会认错,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即便明知道那不过是从未发生过的虚假记忆,但内心那股悸动是不会骗人的。荒扶额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逐渐变成大笑:“安倍晴明,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