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个故事罢了。据说写下这个故事的人, 是想要警示世人不要蹉跎时光耽于逸乐。而百宝箱中保管的是浦岛太郎的青春，只要他不打开, 他就能开始新的生活。”晴明淡淡一笑，将身体往后靠了靠。

“在经历过龙宫之行，浦岛太郎真的还能够开始新的生活吗？在见识到那个瑰丽的世界后怎么可能还回得去。”荒川之主若有所指地嗤笑一声，言语里满是傲慢和不屑。

安倍晴明属于人类中的异类，荒川之主十分清楚这一点。

白狐之子、妖异得不似人类、带领着其麾下的妖怪们行走在平安京中又游离于人世之外。

这样的人类, 已经算是和那群普通的人类完全不同的族类了, 那么干脆趁此直接脱离人世何乐不为？如晴明这般的人类在此世还是彼世都是无数‘存在’争着要的人物，更别提荒川之主曾经在晴明身上见到过的、那些神明给晴明下的祝福了。这祝福的印记并不仅仅代表着晴明是他们庇佑的, 更代表着晴明是被他们看中的人类。

神明可不像人类以为的那般清心寡欲, 荒川之主可是清楚得很，那些神明的斤斤计较、吝啬小气和占有欲可丝毫不下于他们这些妖怪。

可是安倍晴明却能够让这些神明心甘情愿在他身上叠加祝福和守护印记, 至今还没有被神隐掉，这就让荒川之主在感慨晴明的厉害之余，暗暗提高了对晴明实力的警惕。

然而就荒川之主所知道的, 晴明似乎还安于自己‘人类’的这个身份，甚至还多加约束他麾下的妖怪们，让他们为自己效命，驱逐其他恶鬼、保卫平安京的安宁。

明明是这样的人物，只要晴明点头，荒川之主敢肯定那些神明会不顾一切放下身段来迎接晴明，可晴明却还是明珠暗投，依然和人类共伍。

虽然晴明的选择和荒川之主没多大关系，但是在亲眼见识到这般风华的人物、和其来往有了交集后，荒川之主才觉得惋惜起来。

人类的猜疑、妒忌、恐惧，荒川之主看得分明，稍加推测便知晓晴明的路会十分难走。

但晴明似乎并不在意。

“这不过是个故事罢了，更何况那也是浦岛太郎自己的选择啊，浦岛太郎也甘之如饴吧。”晴明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来荒川之主的若有所指，他的嗓音清润地轻巧回复道：“而且我倒觉得百宝箱的确是一份礼物呢。倘若浦岛太郎以那副年轻的姿态去见自己的伙伴们，会被害怕和排斥吧。”

——毕竟他们已经老去，而浦岛太郎却还是那么年轻。

“所以我倒是觉得，这的确是一份馈赠。龙女倒是很了解人心啊，至少浦岛太郎能够回到他的伙伴之处了。”晴明说了这么久口也有些干了，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竟也像在陆地上一样逐渐暗了下来，这间房内的光线暗淡下来，不知从何处漂浮而来的点点荧光在窗外闪烁着，倒增添了几分幽雅之意。

“哼……强词夺理。”荒川之主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晴明的故事已经讲完了，不知道荒川之主可否满足晴明的小小好奇了呢？”晴明笑了一声，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荒川之主，这么问道。

“余可不是出尔反尔之徒。”荒川之主不满地动了动自己长长的尾巴，在凉滑的被褥下那条尾巴移动时带起的痕迹晴明看得分明。

“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荒川之主冷淡地这么说道。

“余有记忆起，就是和一群水獭们一起活动了。”

“水獭？”晴明微微挑眉，心道难怪荒川之主的手下是水獭呢，晴明也曾因此而猜测过荒川之主的真身是不是水獭，只是因为荒川之主化形的模样和软萌可爱的水獭实在是太远了，然后就迅速被他排除掉了。

“似乎是其中一只雌性水獭捡到了还幼小的我，然后就这么把我养育大了。”荒川之主似乎并不忌讳自己这般人物不过是由一群尚未化形的水獭养育大的。他在说这件事时，表情柔和了不少，方才尖锐冷厉的模样被怀念和柔软的表情取代，连自称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更柔和的‘我’。

“它们也不懂我是什么族类幼崽，看到我浮在水面快要被冻死了，就把我围在它们队伍中间，然后温暖着快要被冻僵成冰块的我。明明不过是一群连妖怪边缘都没摸上的水獭，”想到那一天，荒川之主似乎还历历在目。

“……”晴明听到此处，陷入了沉默。走到现在这个高度的荒川之主不需要同情，同情对他亦是对他的某种否定。更何况荒川之主明显只是想找人倾诉，也不在乎回应。所以晴明只是注视着荒川之主的脸庞，然后继续安静地听着荒川之主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