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见他完好无损,已在心里几番猜测。未曾想林平之一开口就坦承学了别派武功,这倒叫他不好处理了。
“小林子,你也说了是为求活命,爹爹如何能够怪罪?”岳灵珊本为陆大有之死垂泪,这猛然一见林平之,既震惊又欢喜。她只道是自己失手将林平之刺落寒潭,心有愧疚,自然帮着林平之说话。“六猴儿死了,小林子却活过来了,我这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望了一眼地上,令狐冲依旧呆坐,双眼放空;再望一眼林平之,见他虽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但却脊骨笔直,神色凛然。
岳不群看着自己这几个弟子,长叹一声:“生死之际,还顾得那许多?平儿,你起来罢。大难不死,又有高人相助,也能算得上是你的造化了,为师欢喜还来不及,又何谈责罚呢?”他转头又叫令狐冲:“冲儿,你伤势未愈,勿于地上久坐。咱们寻一寻紫霞秘笈,然后将大有好生葬了。”见到仪琳正手忙脚乱地想劝慰令狐冲,又想到另一屋里的田伯光,眉头就是一皱。“冲儿,去将田伯光杀了。那厮作恶多端,此时正是他缴命之时。”
这话却是唤醒了令狐冲一般,他大叫:“不可!”见到岳不群的目光冷冷注视于他,那声音便弱了下去。他自是知道师父为甚么叫他去,当是为了华山派脸面。先前在衡山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之时,他费尽心机从田伯光手里救下仪琳。却未曾想,田伯光虽是个淫贼,但除此之外却是真性情兼言出必行,二人脾性相投,自是熟悉起来。后来田伯光因调戏仪琳而被不戒和尚下毒点穴所制,挑酒上思过崖去与他比剑,情谊更深。此时岳不群叫他去杀了田伯光,那江湖上自不会再传华山首徒与一个臭名昭着的采花大盗相交了,可他断断下不了手。
“如何不可?”岳不群冷声道。他随手丢给令狐冲一把剑,道:“现今起来,速速去杀了那个淫贼!”
岳灵珊听得,只道爹爹看到六猴儿之死脾气大坏,生怕令狐冲在此时忤逆岳不群,急道:“是啊,大师哥,那田伯光无恶不作,若你杀了他,天下人都称你是条好汉!”
“连小师妹你……也叫我……杀了他么?”令狐冲怔怔地望着岳灵珊。他从来对他这个小师妹的话有求必应,不敢教她有一分失望。此时虽满心不情愿,但却慢慢撑着站起来,伸手去够剑柄。
仪琳本见令狐冲伤心,焦急不已,现下又见令狐冲只望着他的小师妹,却对她不闻不问,心中失落可想而知。她见令狐冲对师父的话尚且不听,这小师妹一开口他便动了,可见十分深爱。又见岳灵珊亭亭玉立,虽神色哀戚,但更惹人怜。仪琳眼眶泛酸,劈手夺了剑就冲出去:“令狐大哥你既为难,仪琳替你去杀了他!”
“琳儿!”不戒和尚正看着变化,见女儿的心上人只盯着另一个年轻女子直看,心下不悦,正待发作。未曾想女儿用情如此,竟见不得这混小子受一点委屈。他有心给令狐冲和岳灵珊一点儿教训,又担心仪琳在田伯光那边吃亏,终究没有动手,而是跟着冲了出去。
林平之冷眼相看,心中只道:酸,真酸!这小尼姑用情可真是深得很了。但看他这大师哥愣愣呆呆的样子,怕是一心扑在岳灵珊身上,根本就无甚察觉罢?
“这是打哪儿来的和尚,瞧着不大靠得住。”岳不群看出了不戒和尚的敌意,又思及仪琳那一声,脸色便十分难看了。仪琳是恒山派弟子,讲究的是清心寡欲,令狐冲若是与她有半分牵扯,便是坏了恒山派清名。
林平之瞧得他脸色,不由暗自幸灾乐祸。虽说他觉着要杀令狐冲师出无名,但令狐冲怎么说都废了他两只手、关在梅山黑牢三年有余,可说他自食恶果,但那苦也不是白受的。如此之下,自然不会想着给令狐冲帮忙。又思及岳不群要找紫霞秘笈,这烂摊子还是留给令狐冲收拾为妙。于是他躬了躬身,道:“弟子跟过去瞧瞧。”
岳不群颔首。他这小弟子倒颇为乖觉,一回来便坦承自己学了别家武功,也知道本派秘籍当多加避嫌。而话说回来,瞧仪琳那样子,他倒是的确不相信她能杀了田伯光。果不多时,林平之便回来报:“田伯光及那两人均不见了,怕是被那大和尚拎走了罢。”只见他站在门外,却并不进来。
岳不群、岳灵珊、令狐冲三人已在屋中翻了一遍,紫霞秘笈确已不在。岳不群又详细问得今日之事,最后一叹:“大有既被杀,那秘笈说不得也被人抢去了。”
岳灵珊自知好心办坏事,噙着眼泪一声不吭。令狐冲自责愈甚,眼泪也流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