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岳灵珊从小便是华山派的掌上明珠,说到底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而林平之则不同,他身负血海深仇,就算表面上未曾说出,心里也一直是记着的。令狐冲再想到对方在王家花厅里为他接了骨,又仗义执言,自己冒犯也不计前嫌,愧疚瞬时就压过了心痛。而后他又想到,竹林里婆婆教给他的《清心普善咒》能宁人心气,又能调理内息,若是林师弟学了,定然也是不错的。
所以这一想,令狐冲看到林平之预备起身,就急忙道:“林师弟,你指法学得甚快,不如再拨弄一二。琴音清心,多听听说不得对伤势有好处。”
林平之眉头跳了一跳。明面上看,他和令狐冲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突然如此殷勤是为哪般?他再转眼看到一边的岳灵珊,忽然就悟了,原来是要在心上人面前现呢。正是令狐冲有这心情显摆,他可没那工夫学。
还未等他拒绝,岳夫人却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冲儿,这琴音当有如此妙用?”她之前和岳不□谈,这时是被吸引出来了。
见得师娘询问,令狐冲也不敢怠慢,立时坐下抚了一曲。他弹得不甚连贯,比之任盈盈可让人酣然入睡的功夫肯定不如,但华山派众人也觉得听着也头脑一清,岸边的景色看起来都秀丽几分。
一曲既罢,岳夫人点了点头。“听起来确是不错。”她转头向林平之道:“平儿,我们坐船左右无事,你大师哥又一番心意,不若学学,好教我们一起沾些光?”她这是看出林平之有些不乐意,这才把其他人都扯上了。
林平之心道糟糕,面上只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师娘关心,徒弟自当努力。”他本不想承令狐冲的情,此时却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接下来的几日,华山派众人坐船自巩县附近入河,顺流东下,竟没半点意外。因不明之前十五个黑衣人的身份,岳不群令弟子日夜提防,却是一点用场也没派上。而既一路平安,令狐冲可有大把时间教导林平之弹琴。他自己天资聪颖,不多时就练得熟悉了;林平之一没兴趣,二又发现了自己的琴音和令狐冲的区别,便不怎么乐意弹,只是碍于岳夫人的面子,勉强应付两下。
这一来二去的,令狐冲也发现不对了。他发现林平之学琴时,那神态必然是微微拧着眉的,虽然不甚明显。不过他只当林平之是少年心性,这一开始没弹好才有抵触情绪,便更积极地教他,甚是认真。若是林平之弹错了音,非手把手地教对不可。
想不到他这大师哥平素看起来漫不经心,真想做点甚么的时候如此难缠。林平之只觉得头大无比,恨不得早点下船,就用不着听他唠叨了。
岳灵珊倒是高兴,每每练琴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听,偶尔还能插上几句话。这情景别人看着无甚出奇,只岳不群天天见到令狐冲低头教林平之的专心模样,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也就搁在一边了。
这一日到了开封府,船家靠了岸。华山派众人已在舟上待了好几日,莫不兴高采烈地下船去逛街市。林平之是托词伤还未全好,令狐冲才是真正的倦怠困乏。岳夫人嘱咐他们在船上好好待着,若是觉得身体好些了再下船来。
林平之本想下船去,听得岳夫人如此说,暗道自己真是作茧自缚。但是这伤是必须装下去的,不能让岳不群瞧出破绽,也免得自己动手露出破绽。他又转念一想,桃谷五仙正在此地求杀人名医平一指救桃实仙,华山派众人对桃谷六仙颇有忌惮,也停留不得多久,便又坐住了。反正他已经忍了许久,不差这一时片刻。
“林师弟,现下船上只有我们两人,不若我再给你弹弹《清心普善咒》罢?”令狐冲见他盘腿闭目养神,不由建议道。平时华山派众人在时,虽也弹奏,但总有一种不大放得开手脚的感觉。他况且如此,更何况林师弟?
林平之这几日来已经习惯如此了,闭着眼点了点头。反正这曲子听了有益无害,令狐冲又愿意弹,那就让他弹去罢。
没有了顾忌,令狐冲愣是将这一曲《清心普善咒》弹出了《碧霄吟》般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本是一曲平静和缓的催眠曲子,愣是弹成了让人听着内息激荡的效果。
林平之倒是无甚所谓。令狐冲说这曲子能抒发胸闷之气,他倒是发现,若听着曲子转运内力周天,真是有事半功倍之效。令狐冲这曲子慢慢地往上扬,他的内力也就跟着运转起来,通身舒畅。只不过他调息完,一睁眼就看到令狐冲按着胸口弯下腰去,显然是不小心又牵动了乱窜的真气,痛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