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令狐冲再驽钝,也听出来这里头一刀两断的意思了。他简直是完全不懂,为甚么林平之几次三番地救他,但真到面对面了,却从来对他不假辞色。他见林平之又要走,一时情急,便把自己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林平之这回转过了身。反正这种事早说是说,晚说也是说,不如趁早说了,省得对方一再纠缠。“你怎知道我是要救你?说不定,我就是打着害你的心思呢?”他这声音十分嘲讽。他之前憋了很久,又打定了主意,此时干脆一五一十地全说了。至于最早的情况,他也不说是上辈子,只道是一梦黄粱。

听着他一一道出原委,令狐冲脸上血色褪尽,那欣喜之意一点一点沉下去,变做心里透骨寒冰。原来他以为的一切竟都是假的么?他是被耍了,才一厢情愿地喜欢上面前这个人么?

“……便是这样。”林平之见得他表情变化,心道果然如此。“我们这便算两清了。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便罢。”

令狐冲呆呆地望着他。初始的震惊过去,他慢慢回过了神。这一切便都是镜花水月?假象破裂,一切便都能回到它们未曾发生过的样子?两清?说出来便能做到?如何能够?

就算是一切都如同林平之所说,又何必一再留手?在少林寺里,一掌毙了他,不就一了百了了?那种情形之下,真杀了他,也没人会说甚么的。再退一万步说,若真是这样,林平之为何现在告诉他实情?难道不是虚以委蛇、待到事情闹大,再来当面戳破,立时能叫他受尽武林中人耻笑。

林平之撂下了狠话,虽有些心痛,但也觉得心里轻松许多。自回来以后,他步步谋划,事事小心,说句话也要掂量再三,甚是耗费心力。如今虽不是全盘托出,但也差不多了,那积压的情绪倾泻出去,立时神清气爽。搞掂了令狐冲,他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已经走出去几丈路,忽而听到背后的声音道:“林师弟,你既如此说,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你答得我满意,令狐冲即时下崖,再也不来纠缠于你。”

最后还是被他说出来了……林平之浑身一震,停了脚步,侧头回去看对方。一轮明月悬于令狐冲背后,只雪光映着对方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坚定神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令狐冲见他回头,本是有些欣喜,又听得他如此步步紧逼,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不由得又有些气苦。他这小师弟倒不见得是怀疑他的心意,而是不信他自己。原先准备的话也没有用了,因为无论他说甚么,对方也会一口否认的。又见林平之穿了一件原本不知甚么色的衣服,月色之下映得霜色雪白,衬着那半张侧脸线条如画,一如他之前在车上时见的样子。他胸口情感翻涌,再也压抑不住,大步走过去。

林平之本想听他那最后一个问题,看令狐冲走近,还没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是下一刻,对方的头压下来,却不是说话,而是贴在他微启的唇上,几乎没有试探,便长驱直入。一只手臂绕过去,死死扣住了他的腰身;胸膛被压在一起,心跳愈来愈快,最后几近耳边如雷鼓声;便是对方亲得毫无章法,那种热度还是升了起来,烧得人脑袋眩晕。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把人推开,但最后却似乎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肩膀。

一时间,那雪落松枝的声音好似全消失了,崖顶上只有两人低沉的喘息声。清寒的空气升了温,沾染了不可言喻的暧昧气息。

“果然没真的问你才是对的。”令狐冲道,唇从林平之脸颊边滑过去,落在了脖颈处,慢慢厮磨流连。刚才甚么情绪都瞬间不见,现下只剩下满心欢喜。“两清可以,你忘了你想的那些事情,从此以后和我在一起就便了。”

林平之觉察到他呼吸带出的热气一阵阵地扑在他颈侧,烫得紧,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如今再矢口否认自己毫无感觉就没有用处了,又听到令狐冲故意曲解,他不由得气恼地道:“我说的两清才不是这个意思!”

令狐冲察觉他想挣脱,手上使力,抱得更紧了一些。“便是你要说我油嘴滑舌,我也认了。但若是你指望着我当甚么都没发生过的话,那是万万不能的。叫我日日看着你,却想着相忘于江湖的话,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林平之几乎快被气笑了。他素来知道令狐冲甚么话都是张口就来,此时竟然说这种话,还真是没脸没皮了,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他正想说点甚么,令狐冲却稍稍放开了他,两人的姿势变做了面对面,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