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连串动静打扰,坐在另一个实验台前正埋头运算着的科学怪人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得到的却是少年强力抑制却仍旧闷闷传出的笑声。

‘噗……啊哈~一个二头身的婴儿搭配上这种眼神,真是无与伦比的喜感呢~’

‘……你也稍微的适可而止一点吧!先是试探了九代目,又扭歪了九代岚守的思维方式,现在又来戏弄彩虹之子……有你这么个半身,简直是太糟糕了啊!’

‘嗯?究根到底我们不还是一个人么,你也骂到自己了呢,白夜。’

小幅度的向上推了一下眼镜,掩饰住眼里瞬间闪过的异色,少年笑的更开心了。

‘而且,以我们一贯的行为方式,不这么做才奇怪呢,束手待毙的被动可不是我们的原则……话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吐槽了?之前还说我会吓到帝国舰队的士官们,‘冷彻’的你要是进化成了冰山闷骚,说不定连瑟琳娜公主都会干脆的投奔敌军呢。’

识海深处传来另一个自己恨恨的磨牙声,少年心情愈发好了起来,他毫不客气的在穿着白大褂正揉乱一头乱糟糟青绿色头发的科学家面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怎么样,威尔帝?打赌的事——”

气急败坏的雷之彩虹之子一巴掌拍上了眼前厚厚一摞资料,“怎么可能?!明明是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但是却得到了相应的结果,是不是?”少年脸上的笑容褪去,金棕色的双眸里渐渐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与睿智,他下意识的摩擦着右手的食指与拇指,脑海里在一瞬间迅速排除了成千上万的可能性,只剩下看起来最荒谬的一种,“……结果真的如此?”

颓然的张张嘴,威尔帝第一次没有与他的朋友争辩起来,他扭过头去,闪烁的双眼不愿意直视那双仿佛能洗净一切恶念的双眸。

他害怕,在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会忍不住抛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和执着,将自己的软弱、绝望以至肮脏不堪的挣扎全部暴露在那个人的面前。

为什么……彩虹之子的未来……

不。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在身体接受诅咒变成婴儿的那一刻,他便隐隐的察觉到,他已经没有所谓未来了。

至于他,或者说其他和他同样的彩虹之子,仍然苟且存活在这世界上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那该死的自尊,而不愿意……

他不愿意……

似乎有轻轻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威尔帝在突然的失重中惊讶的睁大眼睛,望进一片泛着潋滟金色的湖光里。

“这才只是个开始。”明明是稚嫩清冽的少年声音,却让他莫名感到一阵安心,那初窥秘密所带来的浓重绝望仿佛成了暖光下铺就的薄雪,渐渐消弭无踪。

“——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的,威尔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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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移动着的笔尖停了下来,威尔帝垂下眼睛,烦躁的看了一眼当思绪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时、随手涂画在原本实验材料上的无意义符号。

虽然有理性在压制着,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心烦意乱到这种程度了么?

哼,还真是狼狈啊。

二头身的奇怪婴儿抓了抓一头乱糟糟的青绿色头发,终于还是放弃了要在这种情况下勉强自己继续原先还兴味十足的研究项目的想法,小巧的身体向后一靠,压抑着某种糟糕情绪的双眼透过镜片,投向了虚无的空中。

尽管潜意识里一直想要逃避自己真正会如此狼狈不堪的原因,但是在确切的冷静下来之后,他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回复到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他原先,并不畏惧着死亡的。毕竟,作为一个以追求极致的真理为目标的疯狂科学家,他每时每刻都在与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还在略微期待死亡那一刻带来的微妙感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实验之外注意到自己本身,到了现在,竟然还会为已经隐约预料到了的、彩虹之子的结局而惊慌失措呢?

雷之彩虹之子微微挑起嘴角,为回忆里纯粹的快乐而露出了一个与往日总是带着些许冷意和嘲讽的表情不同的——一个完全愉悦的微笑。

最初在网上相遇的时候,他本来以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者也不过是个埋头于书海的死板学者,并对那个人所写的评述不屑一顾,所幸,过了几天之后,抱着“休息时间随便看点什么消遣一番”的心情,他点开了那个署名为“苍夜”这样奇怪名字的精短论述。

——他到现在还在感谢当初那个随意的决定,让他没有错过一个可以与他畅快讨论这个世界上常人难以理解的理念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