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枕石深深看了一眼侧身半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她对一些事情不闻不问不是无知,不过是因为世间事难得糊涂。
当下展昭倒是一针见血地刺破了一层糊涂,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胡舟事前提过有一友人为何必,他恐怕会对面前的青衫客怀疑更深。
气氛有一瞬的沉默。
展昭见何必依旧一派云淡风轻而白毛懵懂地歪着驴头,他又心疑不定地回头看向月枕石,刚刚他是不是多此一问了?
不可否认,何必有着一副翩若惊鸿的仙人之貌,谁也不会将他与居心叵测四个字挂钩。
月枕石不想去揣测何必有什么诡秘的心思,但也着实好奇世上真有如此接连的偶然吗?难道就是因为她从异世而来,身上还真有什么隐秘不成?
有的问题许是该看破不说破,但如今此中疑问被展昭挑破了,她又怎么能去责怪展昭的关心之举。
月枕石对着展昭笑了笑示意他不必不安,这就不必顾忌展昭在场地追问下去,“承蒙何前辈的厚爱,晚辈也挺好奇究竟什么是受命于天?天命真的想不开了,决定把重担压到像我这般平平无奇之人身上?”
平平无奇之人?光是看脸,月枕石就与这四个字不搭。这半年来她吃好喝好运动好,早就有了清水出芙蓉之美,可别把平平无奇玩坏了。
何必却没应这一句话,而是看向了最初提问的展昭。他本来并没有将展昭看在眼中,不是他有意轻视什么人,仅是能让他感兴趣的人与事早已越发稀少。即便玉树临风的少年是胡舟的徒弟又如何,不过是待到来日多一位江湖大侠而已。
此时,何必却细细打量起展昭的面相,半晌过后是轻笑出声,“江湖远,巨阙斩魍魉。庙堂高,蓝衣终作红。情义深,相克亦相生。叹只叹生死间……”
生死间有什么?
展昭不知何必在说什么,而他身边的月枕石却是心中一凛。旁人不知何必说得是什么,她又怎么会猜不到何必说的是展昭的后半生。
红衣展护卫手持巨阙剑行走于庙堂与江湖之间,当他身入公门必然多了一层礼法的束缚,这却是为了匡扶社稷护卫百姓才甘愿如此。后来的展昭再也不可能与白展堂一般肆意做单纯的江湖人,而江湖中人对于投入公门的南侠除了敬佩之外,恐怕也免不了对南侠作了鹰犬的一层鄙夷。
将来仿佛很远,远到与如今的蓝衣少年毫无关联。有关展昭的一则批命被漫不经心地说起,却在最后的结局之际夏然而止。
这难免让人想起依稀模糊所知的冲霄楼之战,小说与剧情的故事版本众多,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不清,而与谋反相关的生死之斗又是否有人陨落其中?
月枕石收敛了心神看向何必,此间有没有冲霄楼还要另做他问,此时看何必的神情是不会再就展昭的命运继续往下说了。
何必能看穿她的来历就肯定了其必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今他更是以短短几句话概括了一个人的后半生,那就更要问这等奇人为什么要找上门来。
何必确实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以衣袖拂去了地上的枯叶残枝,一派闲适地席地而坐。“你们站着不累吗?这刚从岩洞里出来应该要好好休息一番,还是快坐下来喝口温水吃点野果。我们慢慢聊。”
聊的正是月枕石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她会接二连三地遇上古怪之事。
何必看着月枕石与展昭坐定,他还真就缓缓说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我想你们对《千字文》的这两句话不会陌生,就不知是否听过《国语·周语》的一句记载: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于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
月姓并不常见,其起源来一说是来自于上古之时的夕月官职,那是专为帝王祭祀月神所设的神官之职称。上古崇巫,冠以月姓氏者无疑不是大巫能者,通天彻地得月神之力。月神太阴司管幽冥之事,校定世人生死罪福,此等能力授予月巫潜藏于血脉魂魄,却在时光荏苒里被世人遗忘了。”
月枕石感受着野果半涩半甜的汁液流入喉间,她已经听明白了何必的话,简而言之就是她死过一次之后激发了某种体质。不管是与太阴月神相关也好,与上古月姓的夕月大巫有关也好,反正是容易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
何必说着就想起了有过一面之缘的黑面青年,那位面若幽冥之黑,额间有半月之疤,迟早总也会走上断善恶破阴阳之路。只是双月既出,也昭示着人间诡奇之事将一一浮现,这一局不是谁想喊停就能随便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