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舒好奇地接过,礼貌地道了谢,便将布帛轻轻拨开,露出了一本让她万分眼熟的书。

木舒:“……”哟,真巧啊,又见面了。

那本前不久刚刚被她塞进出版社里的书宛如初生的婴儿般乖巧地躺在她的手里,依旧是那份无处不细腻的精致美丽。心中虽然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但木舒也知道这是他人的一番好意,将书抱在怀里,弯眸笑道:“谢谢少爷,我很喜欢。”

唐无乐轻嗯一声,也没有提自己耗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在第一时间之内买到了扶苏的书,只是眉头微拧地看着那本书封面上的颅骨,有些不满地道:“他又写了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了?怎么画了这些东西?”

木舒装傻充愣,只当没听到,又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少爷也看过扶苏的书吧?感觉如何呢?”

唐无乐瞅了她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刻薄话,只是平淡地道:“尚可,比那些飘在天边无人能懂的文人简单明了,但也比那些与其说是文人倒不如说是以文字卖弄低俗的人要高雅。至少大部分人都读得进去吧。”

这到底是一个江湖人的世界,文人墨客的孤芳自赏,虽是高洁,但终究只是形单影只,孑然而凉。

木舒颔首轻笑,世间这么多人看她写的书,不断猜测着她短短数年就扬名天下的缘由。有人大谈特谈她文章的内蕴深厚,有人不懂装懂对她的文笔大夸特夸,有人随波逐流觉得她想法新奇剑走偏锋——但是到头来,还是唐无乐道破了真相,不过是因为中庸罢了。

难得来一次明国,木舒饶有趣味地打算买一些土特产带回家。唐无乐却拎着她上街逛了一圈,木舒看中什么,他也不管好坏全部买下,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纨绔子的模样。木舒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有些开心。系统中存着扶苏所有收入的她自然不担心钱财问题,在藏剑山庄长大,也从未有人短过她花费分毫,但是别人对她好,她总是心存感激和喜悦的。

虽然彼此的交集源于阴差阳错的意外,起始或许并不美好,但是每一寸快乐的记忆,她都会妥帖地保管到生命的尽头。

乘船远渡大川河,唐无乐见不得她窝在潮湿的船舱内发霉,将她硬生生拽到了船舱外吹风。带着湿润水汽的风扑在面上,有别于苏杭一带的温暖和煦,但总是让人想到海天一线的遥远,格外高爽。木舒笑着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青翠欲滴的浮影,碧空如洗的天幕流云迤逦,似乎拧下来蓝汪汪的水滴,全部都滴进了水里。

“真美啊。”木舒轻声地呢喃,她回首浅笑,温和的眼眸也似蒙了纱帘,蕴着一缕轻烟,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里。

唐无乐微微垂眸凝视着她,黑眸幽深,沉静而凉,他罕见的没有跟她抬杠,唇角甚至勾出一缕清浅的弧度,淡淡道:“是啊。”

——真美呢。

船只停靠即将抵达岸边的那个夜晚,唐无乐拽着她悄无声息地跃到船舱上方,两人一同欣赏这那天边的圆月流淌下来的一湖清冷温存的月光。唐无乐从包裹里取出狐裘将木舒裹了个严实,他将手摁在她的脑袋上,让她不得不微微低头,无法观察他的神情。呼吸着湿冷的空气,似乎连他的话语都染上了夜半时分的似梦似醒的微醺:“矮砸,若你能活很久很久,你会想做什么呢?”

木舒微微愣怔,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总是太过于奢侈的,比起“假如”和“想做什么”,她更愿意去思考“我能做什么”。但是唐无乐的问话悄无声息地轻叩了一扇门扉,打开之后是花团锦簇的世界,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最天真也最幼稚的憧憬。

木舒咽声无语,片刻的沉默后,她才闭着眼睛轻轻地笑出了声:“我啊——”

“倘若我能活很久很久,我定然要去爬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去品尝最美味的食物,去看最美好的风景,去爱最好的人。”

——倘若我能活很久很久,或许会有一天,我能鼓起勇气,对你说“我爱你”呢?

船只停靠了码头,唐无乐却反悔似的背着她避开了焦急等待的藏剑弟子,带着她一路绕到了九溪十八涧。他牵着她的手在钟灵毓秀的山水间漫步,或许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也或许已经言语尽了无话可说。

直到他们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藏剑山庄的建筑,唐无乐才停下了脚步,偏首朝她看来。

木舒松开他的手,微微抬头望着他,等着他说话。谁料他沉默良久,却是展开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淬不及防之下的亲昵让木舒在愣怔之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手轻轻摁在她的后脑勺上,将她固定在胸膛前,动作堪称温柔。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不像大哥那样有着雅致的冷梅香,没有什么味道,却很干净。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是令人安心的,甚至是和哥哥们的怀抱不一样的,让她心悸,也让她舌根微微泛着酸涩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