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触及她书桌上晒干压平后的铃兰花,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波澜,似云似纱,让他过于俊气凌厉的眉眼,都蕴上了清浅的温意。唐无乐看着木舒手里的陶埙和她眉梢尚未敛去的烦忧,想到曲亭山上那一首让他啼笑皆非的曲子,唇角便勾起了一丝笑弧。

“就你当初唱的那首古里古怪的调子,可见这音律之道果真是半点天赋都没有。”唐无乐不走寻常路,踩着窗子就登堂入室,木舒满脸怔然尚未说些什么,唐无乐已经绕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抱住。他双臂轻而易举地钳制着怀里的人,缓缓的脱下了手套与手甲,露出一双常年藏在手套之下颜色惨白到近乎妖冶,却又修长好看的手。

他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食指轻轻敲了敲她手里的陶埙,低低哼笑带动胸腔,笑得人心口发疼:“陶埙音孔有十,前八后二,其音呜咽,略显悲声。想学不难,想吹好却不容易。来,双手握埙身,拇指抵住后面二孔,另八指摁住前面八孔。”

木舒耳根发烫,只觉得他一低头说话,呼出的热气便扑在耳畔脸侧,实在是太过于亲昵了。她觉得此举委实于理不合,但是又知晓唐无乐是任性惯了,强拗也拗不过他,便也随他去了。木舒认真地听唐无乐讲解陶埙的用法,握着陶埙凑到唇边,却只吹出了一个气音来。

唐无乐被她逗乐了,顿时弯唇一笑,笑得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潋滟着一片细碎的湖光:“真是个笨蛋。”

他取走木舒手中的陶埙,未等木舒开口反对,便将陶埙抵在了唇上。木舒心中觉得甚是羞窘,却又被他双臂圈在怀里,不得挣脱。唐无乐十指灵巧至极,稳稳地往陶埙上一按,下一刻,呜咽而又温柔的曲调如泉水般流淌而出,似情人间绵绵的爱语,似夜晚铺洒在海面上的银光。那调子陌生得紧,却始终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凉,与陶埙之音竟是相得益彰。

木舒听不懂曲调,却觉得这样悲情的曲子始终不适合桀骜不驯的小霸王,毕竟那样缠绵得难舍难离的牵挂,那些求而不得所横生的哀伤,都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她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听他吹完了一首埙曲,直到绕梁的余音散去,她才轻声道:“……埙音太沉了,约莫是不适合少爷的。”

她不想再听见他吹出这样苍凉的小调了,无论如何也不想。

唐无乐又笑了笑,却和先前被她逗乐了之后的笑容有所不同,眼神是平静的,话语亦然:“以前是不适合的,但遇见你之后,不适合也适合了。”他打着哑谜,似是说着笑话,短促的一声轻笑之后,一切都回归了寂然。

木舒微微一笑,轻声道:“少爷若是不曾遇见我就好了。”

“好与不好,是我说了算,有你什么事?”背对着唐无乐的木舒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拥抱她的手却渐渐收紧,缩短了彼此之间本就不多的距离,“从小到大,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就算别人不给我,我也会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去得到它,一直如此,任何事物皆是如此。你是唯一求而不得的,却又和以前的那些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我想要的,而是我必须要得到的。”

“呐,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老丈人已经同意了。”

“以后请多多指教,我的未婚妻大人。”

木舒脑海间一片空白,直到他带着些许湿气的唇温软地印在耳后,她才惊惧地回过神来,哑然失声道:“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微笑着看着她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中藏着一种深邃的情感,几乎让人感到了不安,“如果他知晓自己的女儿活不过双十年华,如果他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再是一个笑话,那么不管是为了成全你短暂的幸福也好,让你多一丝牵挂也罢,他总是会点头的不是吗?呐,你比我聪明,向来目光清明,你也知晓的——他们和我一样,都想让你留下。”

说到这,唐无乐的语调微软,带着点商量的语气道:“所以,别那么快放弃,好不好?”

你才放弃治疗呢,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从桃花岛回来的这一段路上木舒想了很多,心态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不管如何,总归是要为自己的未来拼搏一把。但此时听见唐无乐的话语,木舒只觉得又气又恼,忍不住道:“少爷你又胡闹了!这不是徒惹父亲烦忧吗?你不该这样做的。”

木舒难得生气一次,唐无乐却摆出一副机关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笑得格外意味深长:“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你兄长想多留你几年,那就留吧,反正迟早是我的。五年后你若安然无恙,便是我的人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毕竟很多事情总归要顶着未婚夫的身份去做才会更加名正言顺一点,以后也能借着来看儿子的理由也能多见见你,这不是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