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疯了?再多的功德之火也经不起消耗,在将我烧成灰烬之前,您的灵魂会消散于世的。】
“那有什么不好呢?”木舒伸出双手,接住了两团跃动着跳到她掌心上的金焰,“我的人生已经足够辉煌精彩了,哪怕那只是昙花一现。我爱的人在我的生命里走向了幸福与圆满,我做到了一切我所能为他们做到的事情,已是问心无愧了。”
火焰中一身金色裙装的女子缓缓抬首,她弯眉一笑,染着眼泪的明眸亦燃烧着熊熊烈焰一般模样。
“若无来世,了无遗憾;若有来生,我也愿我生如骄阳,熠熠煌煌。”
——所以这把灵魂的火焰继续燃烧吧,就如同她短暂的一生,哪怕只能带来一瞬的温暖。
疼痛而逐渐丢失的神智,恍惚中木舒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响。失去落脚点的她在不停的下坠,金色的火焰如同流水一般包裹住她的身体,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墨书的声音,听见了喧哗与吵闹,还有心口一点点跃动的声响。
苦涩的药汁浸入了口鼻,呛得她忍不住挣扎了起来。疼痛似乎挥之不去,但是温暖的感觉却一点点地模糊掉她所有的理智。
木舒再次睁开眼睛时,一抬首便对上了另外一双惨灰色的眼睛。
女子的肤色是诡异的青蓝,瞳孔发灰,五官却美艳凌厉,与唐无乐隐约有几分相似——正是曾经在烛龙殿内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家嫡系大小姐唐书雁,也是唐小婉的同胞姐姐,唐无乐的堂姐。
木舒神情恍惚地与她对上了视线,却只见她垂首,轻声道:“醒了?能动吗?”
动?木舒恍然回神,下意识地抬起手,却感觉到指尖划过了温暖的水流。哗啦啦的水声萦绕于耳,草药刺鼻苦涩的味道冲入了肺腑,木舒怔然地看着自己光裸的手臂,那青蓝色的肌肤上滚动着漆黑的水珠,宝石般坚硬盈润的色泽,落在眼里几近刺目。
木舒泡在毒液的池子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间仲怔无言。
“放心,你还活着。”唐书雁翻出一身颜色暗沉的粗布麻衣与斗篷,垂眸看她的眼神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怜悯,“死去的人在毒池里会化为毒尸,没有神智,不过是一个被蛊虫操控着的驱壳。而活人被毒尸之法浸泡,却会成为塔纳,大部分塔纳都能保有神智,习武之人甚至会功力大增,长生不老。只是身体会扭曲畸形,无法重返人间,你如今是塔纳,并非毒尸。”
木舒在毒液蒸腾氤氲的雾气里迷茫着,唐书雁看着她,突然想到了当初被制成塔纳的自己。当时候的她看着自己扭曲畸形的身体都已是绝望到几近崩溃,何况是这个据说不能习武被当做掌中宝教养大的女儿家呢?
不能与爱人长相厮守,她恨极了将她制成塔纳的乌蒙贵,那如今面前的女孩,会憎恨做出如此偏激之事的堂弟吗?
唐书雁不敢确定,很多时候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不过是跨不跨得过拿道门槛罢了。
但是越这般想,心中越发不得安宁。同为女子,她自然知晓容貌皮相对女子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就如同她变为塔纳之后,连去见爱人柳静海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宁可让他相信自己是在任务中失踪了。而如今她得到了重新为人的机会,心中狂喜,仇怨便也淡去了。但是她的经历却无法复制在面前这个少女的身上,因为尸典之毒于她而言是污秽毒物,于面前之人来说却是救命的药物。
若不是早先在少女的身上种下了毒尸的母蛊,在她死亡前维系了一线生机,才有机会将她制成塔纳,如今她只怕已经尸骨寒凉了。
唐书雁可以利用玛索的方法一点点祛除尸毒,木舒却不行,一旦除去了尸毒,她还是会死的。
——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
但是在同情和怜悯之中,唐书雁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中存有那么一丝的嫉妒。
沦为塔纳之后,她一直不敢去见柳静海,毕竟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之后一直书信来往,她不敢去论证真情不会因皮相而改的可能性。
她一直小心翼翼揣在心口的惶恐,却在另外两人的身上瓦解无踪。
当时她站在门槛边上,看着唐无乐半跪在池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少女惨白如骨的发。
温柔的,眷恋的,如同他的感情一般偏执的——
唐书雁觉得心内一涩,忍不住口气发冲地道:“她变得这般容貌丑恶的模样,定然会恨你的。”
唐无乐动作微微一顿,却是道:“怎样都好,只要她活着就好。”
“她是我的,丑了也是我的,她问过,我也这么答了。”
“以后她只看着我,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