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杀了他!”安禄山喘着气,一手伸出指着李倓,他比划的力度太大,以至于手臂脖颈上皆是青筋毕露,双目赤红的模样简直是面目可憎。他身边没有如影随形的令狐伤,只有沉默不语垂首而立的苏曼莎,在极度的落差之下,安禄山几乎是咆哮着说道,“他建宁王想要皇位,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去拿!快!传信长安,我就不信李亨知晓自己的儿子是钧天君后,还能坐得住不跳脚!”

倘若木舒能听到安禄山的这番话,定然要讶异一番,虽说是反派,倒是当真没把智商给丢掉。

不错,李倓能仗着钧天君的身份暗中谋划布局,但是他也是最不情愿这个身份暴露出来的人。不说九天中人不愿意让钧天君登临地位,单单说他头上的两座大山都还未能移去,李倓这个潜龙帝星的身份一暴露便是个死,不会有人听他辩解一二的。

李倓为什么要给自己塑造一个刚直不阿的人设?还不是因为怕自己将来辩说都没人信他吗?

——虽然他确实是钧天君没错。

狼牙军久攻不下,反而隐隐显露败势,安禄山也似乎反应了过来,倘若不解决李倓,他是无力再前进半步了。

于是乎,在前幽天君老无名的帮助之下,九天成员的名字一瞬间名震天下,自然幽天君暴露的乃是薛北辰的名姓。其他人倒还不打紧,毕竟不管是方乾还是拓跋思南,但是隐居避世的人物,唯有李倓,几乎是瞬间便被人架到了火架子之上。

洛阳城还在抵御外敌,狼牙攻势不绝,谁料流言一起,未能正是真假,长安便传来圣旨,命李倓自裁于天。

木舒简直卧槽脸了。

历史拐了个弯,居然还是撞上了原有的轨迹,建宁王李倓不正是被太子李亨下令自裁,不然又怎会有“信谗杀其子,作源自上皇。肃宗心忍父,可怜建宁王。”的说法呢?而李倓死后李亨又悔之晚矣,实在显得有些可笑了。

唐无乐给木舒易了容,藏在人群中随着人流蜂拥至李倓领旨之地,百姓将士们抬头看着他,一身红色披风银铠加身的建宁王跪地领旨,神情仲怔。他盔甲披风上尤有未干的血迹,这些时日以来他身先士卒,不眠不休,将狼牙军彻彻底底地阻挡在城墙之外,守护了洛阳的安宁。可是如今因为一个可笑的流言,因为禄贼的诡计,圣人一句话,便要夺走建宁王的性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倓清俊的眉眼染上悲色,那一抹忧愁像是晕开的水墨,刺得人心底生疼,“建宁自当领旨,只是不知,圣上可有派人前来接替建宁?禄贼未退,尚未克敌,洛阳依旧危在旦夕,可是我朝精锐已在前来的路上了?”

李倓黑眸深邃,言辞切切,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此地,仍然担忧着洛阳的安危。

前来传旨的言官快马加鞭赶到洛阳,满身风尘,好不狼狈,可是他不敢看李倓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凝视着李倓的鞋尖,却发现那金线绣靴已污了颜色,华光黯淡,莫名悲戚。他恭敬地俯首,却微带颤抖地道:“太、太子命宣威将军……带兵,镇守潼关,不得离。”

——言下之意,便是洛阳已被放弃。

四周一片死寂,很难以想象,聚集了如此多人的场地,居然会有这般如死一般的寂静,一瞬间,似乎万众止息。

许是一刻,许是刹那,一位老人凄惶颤抖的声音响起,令众人如梦初醒:“不可啊——!王爷能守住洛阳的!不可啊——!”

“城中青壮全数充军!老人已经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啊!”

“禄贼残暴不仁,洛阳久攻不下!是会屠城的啊——!”

“若不是王爷带兵苦守,我等早已是刀下白骨了!王爷不能死啊,王爷不能死啊——!”

心焦的辩解与开脱,逐渐蔓延开来,心头炽焰越烧越旺,眨眼间连绵成一片滔天火海。

推搡的人群,愤怒的喝骂,人流如浪潮般涌去,其中甚至有不少充军的将士。绝望如烟,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哭喊与尖叫声不绝于耳,捡起地上的石子,手头上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一股脑地朝着传令的言官砸去。

“狗娘养的——!这是要我们死啊——!!!”

“圣人被贼子蒙蔽,听信谗言,要建宁死!建宁一死,洛阳便拱手授于贼子!军心民心皆失!这是禄贼的毒计啊!”李倓猛然抬首,悲戚已化作惊怒,酝酿出视死如归的凄绝,“皇命不敢违!但建宁死不起啊!一想到贼子夺得洛阳,中兴之地已失,建宁即便是九幽黄泉之下也心不得安!便舍建宁一命,庇护洛阳一时!建宁要守住洛阳,待贼子退军,建宁必定亲上长安,负荆请罪,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