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刚刚接触江湖的少年来说,三天前那番血肉横飞的景象,应该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尤其是呼延胜明被斩去双臂的惨烈死法,尤为骇人,可李玄都却发现姐弟两人似乎并不怎么害怕,来到房间之后,便问出心底的疑问。
裴玉回答道:“其实在帝京的时候,也是怕的,可是从帝京到齐州的路上,遇上过许多次劫杀,有山贼匪人,也有许多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士,不知是青鸾卫假扮还是雇佣的,这些人肯定不如李大哥厉害,可是和护卫们厮杀起来也是血肉模糊,断胳膊断腿都是寻常,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
李玄都不由轻轻感叹。
齐州毗邻直隶地界,裴家老小从帝京到齐州,必然是要经过直隶境内,且不说青鸾卫和那些江湖人士,就说山贼乱匪,天子京城脚下尚且如此,裴舟这位九卿之一尤然如此,其他州府更是可想而知,普天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生灵涂炭。
李玄都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我看你脚步虚浮,内里孱弱,不似打熬体魄练气养气之人,既然你这么向往江湖,难道就没有学过半点强身健体的法门?”
裴玉皱起小脸:“姐姐管得严,哪里学得到,只能看看话本过瘾而已。”
李玄都不由一笑。
其实如今年景,已经可以算是乱世,江湖武人也好,方士术士也罢,地位已然有了不小的提升,若是往前推移个几十年,虽然李玄都没经历过,但是听一些江湖前辈谈起过,那时候朝廷强盛,打压得江湖抬不起头,又收拢大批高手为己用,那才是真正的文贵武贱,哪怕文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武夫已然是先天境、归真境,只要文人的地位更高,那么武人也不得不俯首听命,江湖武人遇到朝廷权贵更是要绕着道走。还有那些投身权贵世家的,可不兴叫什么客卿供奉,而是称之为门客,门下之客,这供奉一说,供而奉养,还是近十几年才慢慢兴起的。
一上一下,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据说当年有位世家公子,只是个四品的官身,最大的爱好就是将各路江湖女侠收为自己的房中人,让她们端茶倒水,比起婢女丫鬟也不差多少。
如果裴玉早生了几十年,以他的身份,哪里还会向往什么江湖,把江湖人士当作奴仆还差不多。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官家子弟,从来都是把圈养的青皮之流当作夜壶,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不需要的时候便放在床底下。可如果说哪家官家子弟,亲自撸起袖子拿刀砍人抢地盘,在别人看来,那不仅仅是失了身份,更是脑壳子坏掉了。
在几十年前,如果裴玉这样的官家公子向往江湖人士,在其他官家子弟看来,就是脑子坏掉了。
相较于裴玉,裴珠对于江湖人的态度就比较正常了,毕竟是生在那个环境里,看待人或事的角度和态度必然不一样,而且眼界和格局也不一样,所以才会有人闹出皇帝陛下金扁担和皇后娘娘烙大饼的笑话。
不过现在又是不同了,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文人士子就像古董,精贵也易碎,而黄金就没这么多顾虑了,所以在乱世之中,江湖中人的抬头是必然,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已经摇摇欲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从云端跌落到尘埃里。
所以说,裴玉的选择也不算错。
李玄都笑道:“我看少年你骨骼清奇,是难得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一套静禅宗的心法口诀,不能让你金刚不坏,却能让你修炼出些许神通,你想不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