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哦”了一声,然后嘲笑道:“多少好词都被你们这些宦官给糟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家’是晋州那边的军伍用语,代称我部军马。你们这些宦官避讳自己性别,那也就罢了,偏要用这些显得男人的自称,你们用了之后,别人还好意思用吗?这还不算,你们还要逼着别人也用此类称呼恭维你们。好比这‘公公’一词,原本是指代德高望重的长者,如今提起公公,想到的却都是宦官。我今日是否要尊称一声‘公公’?”
都说骂人不揭短,清微宗在这方面从来是反其道而行之,骂人不用脏字,也不大呼小叫,专门戳人痛处,正因为如此,清微宗之人又被称作是东海怪人。在江湖上,清微宗的阴阳怪气,正一宗的开口必用道德大义压人,以及静禅宗的劝人大度,并称三绝,少有人不厌憎的。
李玄都自小长在清微宗,出口伤人已成习惯。
果不其然,这名在帝京城中也算有头有脸的大宦官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雪白,嘴唇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气得。
李玄都笑了笑:“安公公,不知你供职于哪座王府?是晋王府?还是唐王府?”
这位安公公脸色一沉,尖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据咱家所知,青鸾卫十三太保中可没有你这样一号人物。”
李玄都道:“都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就不许我隐于青鸾卫中?”
安公公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
那位世子殿下缓缓开口道:“既然知道本世子的身份,你想造反不成?”
“造反?”李玄都闻言大笑:“这世上的造反之人还少吗?且不说金帐汗国,就说西北伪周、青阳教,哪个不是造反?也未见朝廷将他们如何了。还有各地督抚,如今还有几人听从朝廷号令?个个自行其是,割据一方,放在太平世道,这也是足以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朝廷又能怎样?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世道,人人造反,奈何以造反罪名惧之?”
年轻公子勃然大怒:“你!你真是该死了!”
李玄都很有清微宗风范地说道:“你是地师?或是大天师、大剑仙?亦或是澹台云?任你是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我都引颈受戮,可你有这四人的本事吗?”
年轻公子语气森寒:“杀鸡焉用宰牛刀。”
听到主子这话,两名宦官对视一眼,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他们这个主子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今天不死个人,怕是难有交代。
至于人命,不管是他们二人的性命,还是眼前之人的性命,在这些贵人的眼中,都不算什么,一个是使唤奴婢,一个是江湖草莽,死也就死了。
对于贵人来说,底下的百姓就如草芥,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百万人也是个数字,只要他们还能高坐在帝京城中纸醉金迷,哪管外面白骨如山、血海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