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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外是个小院,搭着葡萄架,下面是石桌石凳,此时有两名老者对坐,丫鬟认得其中一人,是经常跟随在贵人身旁的“白老”。还有一位老人,却是瞎了一只眼,正捧着一个鼻烟壶,有些古怪。

这两人正是白鹿先生和金蟾叟,虽说儒门中人料定李玄都不会把天宝帝如何,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出了两位儒门隐士亲自护卫天宝帝,这却是天宝帝的父祖们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闺房内,师横波帮天宝帝除去大氅,柔声问道:“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天宝帝曾经下令,只要他不曾表露身份,一律称他为“公子”,而不是“陛下”。

天宝帝今天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回答道:“龙师傅说这位清平先生是齐王的传人,齐王将所有的基业都交给了他。朕……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一面了。”

师横波一怔。

齐王之位空悬多年,等同被废,天宝帝口中的齐王便是最后一位齐王,那位曾经招揽三千门客的叔祖。齐王与世宗、穆宗两代帝王相争并非什么隐秘之事,天宝帝对于这位自家人还是颇为佩服的,想来正是因为齐王的缘故,天宝帝对李玄都的印象有所改变,这才决定要见李玄都一面。

对此,已经决定接触李玄都的儒门并不反对,让已经做好以皇帝权威与儒门“抗衡”准备的天宝帝大感意外,也因此心情极佳。

第二百五十四章 象棋

儒门与道门相比,最大的劣势便是青黄不接。心学圣人的出现让儒门再次压住了道门,直接挫败了宁王之乱,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道门再也不敢与儒门争锋。不过心学圣人给儒门带来的百年兴盛却像是一次回光返照,直到现在,儒门还在吃当年的老本,老人们居于高位,年轻人无以为继,整个儒门就像行将朽木的老人。

反观道门,虽然道门内斗不止,但也恰恰是这种争斗,使得道门内部人才辈出,远胜过一潭死水而故步自封的儒门。老辈人有李道虚、徐无鬼、张静修,下一辈中有澹台云、秦清、宋政,甚至还可以加上一个司徒玄策,而年轻一辈中则出了一个李玄都,可谓是传承有序。自然是道门的后劲更足。

这些儒门老人们大半辈子都沐浴在心学圣人的荣光之中,说一句“眼高于顶”毫不为过,到了如今,他们已经垂垂老矣,再难有所改变,也是人生中最为固执的时候,虽然被道门步步紧逼,不得不有所退让,但骨子里还是当年的高人一等,在他们眼中,皇帝只是个孩子罢了。就是李玄都,固然势大难制,也不能让他们心服,不过是个难与争锋的“猘儿”。

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只是表面上对皇帝恭敬,心底里不以为然,天宝帝这次临时起意只是刚好歪打正着,合乎了他们的心意,他们这才不做阻拦,如果天宝帝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便会让这位少年天子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年轻帝王误以为自己得到了权力,拥有了自由。其实他的权力是假的,不过是从皇宫这个小笼子中来到了帝京这个大笼子中。他从出生到成人,不曾离开过帝京城,便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阔,他只是坐在一口名为“帝京”的井里,看到的只有头顶的窄窄天幕。

李玄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对于这次“觐见”帝王并没有什么期待,他主动去见秦清,因为自家老丈人可以决定辽东的走向和未来,他请秦素去见李道虚,因为自家老爷子也可以掌控江北的局势。可他不觉得天宝帝能决定什么,或者改变什么,真正的决定权还是在儒门手中。不过李玄都还是来了,正如他自己所说,毕竟是九五之尊,虽然未必能成事,但一定能坏事,还是要给面子的,于是他便抱着和儒门老人们差不多的心态前来赴约。

这一路上,李玄都走得不紧不慢,甚至让陆雁冰产生了一种李玄都在看街景的错觉,只是她不好催促李玄都,也是习惯了,只能陪着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