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和秦素坐在左右两个主位上,张海石和李非烟分别坐在两人的下首位置,其余人分而落座,只是椅子不够,其余人只好委屈些,站在椅子后面,比如司徒秋水此时便站在自己爹爹司徒玄略的身后。
李玄都没有正襟危坐,也不故作轻佻,就像平常落座那般随意,环视正堂一周,开口说道:“今天不议正事,只是说些家常,只是椅子不够,茶水也不够,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很给面子地皆道无妨。
不过这也不能算是假话,因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能够走进八景别院,的确是一种荣幸。
李玄都有意放满了语速:“在座的,或者站着的,都是自家人。我们这一家子,可真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不算那些记名附庸之人,核心弟子就有好几千人。所谓宗主,就是一家之长,要管理好这一大家子,用儒门的话来说,这就是君臣父子。”
所有人都是一震,这番话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八景别院的上一位主人李道虚,过去全宗上下在私下里都喜欢称呼老宗主为老爷子,这个称呼无疑就是儒门中“君父”之说的延伸。李玄都此时说的内容,说话的方式语气,都与李道虚大有关系,这又不由得让人想起李玄都和李道虚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虽说李道虚将宗主之位传给了李玄都,但不意味着这些矛盾便不存在了。
除了张海石和李非烟,所有人都有些心中没底。
李玄都自嘲道:“论年龄,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年长于我,有些已经为人父为人母,甚至有些已经为人祖,我一个没有子嗣的人来谈论什么父子,未免有些可笑。”
在场之人没人觉得可笑。
李玄都道:“可父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未必所有人都是为人父,可所有人都是为人子,父子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取决于父亲,也取决于儿子。”
有写人低下了头,有些人屏住了呼吸。
李玄都说道:“推及我们清微宗,所谓的宗门,其实并不高明,以师徒传承为纽带,师徒如父子,说到底还是家长制度,宗主和弟子的关系,说到底还是父子的关系。过去的时候,我是儿子,现在我是父亲。过去的时候,我是儿子,现在老爷子走了,我变成了父亲。”
低头之人把头低得更下了,唯恐有一丝表情流露。
“我和老爷子的争端,诸位都有耳闻,甚至亲身参与其中。”李玄都话锋一转,“那时候的我写了个东西,在其中大加指责老爷子,老宗主让三十六堂主合议我的罪过,就在八景别院的静心堂中,我也进行了自辩。”
此言一出,参与过那次论罪的堂主们的心都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都才接着说道:“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二师兄问我:‘你向老宗主谏言,引得老宗主勃然大怒,说你出言不逊,且不论是否有詈骂师尊之嫌,我现在问你,你这样做,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于你?’我回答说:‘此事我已经与师尊说得明白,如今清微宗立身不正,风气有偏,非要痛下决心整治不可。我之谏言,师尊并未驳斥。如今满宗上下,无一人敢对师尊言之,唯我言之,难道诸位要疑我用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