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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卸任上将军的位子,现如今不过是个无一官半职的普通人,纵然身上还有侯爵爵位,却已经无力调动墨家兵马了。”王玄微轻声道:“国事如此,我已无力挽回,既然如此,只能以一人之力,来锦州……为国尽最后一份忠义了。”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带太多愤慨,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从他的眼睛里,公输胤雪看出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疲惫,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已经不再年轻,两鬓轻染了几分霜白,虽不颓丧,却也让人看出了岁月的沧桑。

国事如此……

而公输察听了王玄微的话,暴烈的脾气一下子冲上脑门,直接大骂道:“我就说那些坐在学宫里吵吵嚷嚷的学士们都是混账东西!什么仁,什么礼,什么法,什么道!成天到晚在学宫里争得面红,说到底还不是想夺权?明明不通军事,却硬生生选了个二世祖赵宽来带兵,害得我墨家军中好男儿枉死,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为国’?好一个为国,现如今‘为国’一词,竟如此廉价了么?倒成了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四叔。”公输胤雪看着公输察,皱了皱眉,虽然她知道公输察所说的不假,可王玄微正坐在面前,他才是真正在旋涡中心被卷入的人,他还没说什么,公输察却叫骂了起来,实在有些不妥。

不过王玄微倒是没有责怪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

说起来,他刚刚被罢免的时候,心里头自然窝着一股无名火,但现在回头看看,反倒释然了,自己不如诸葛宛陵,他慢慢地也接受了这一事实,他不单单输在智谋上,更输在了背后这偌大的墨家朝堂之上。

尽管诸葛宛陵在荆吴一样受到了士族们的掣肘,可小国主年纪尚幼,诸葛宛陵正是实质上的荆吴所有者。

他可以放任士族们在他的眼皮底下搞毁堤淹田,然后再借着这件事情,用斩首的斧头和刑台,狠狠地在士族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打得他们痛不欲生,打得他们心生畏惧。

可王玄微自认自己做不到。

墨家的朝局与荆吴不同,不是两派相互角力那么简单的事情,以巨子为首的墨家派系、以仲夫子为首的儒家派系和由官吏世家组成的法家派系,这三者仿佛一块铁打的三角,结构十分稳固,不管哪一派,都在墨家拥有根深蒂固的至上实力,无法轻易撼动。

曾经墨家最兴盛强大的时候,这三派所想的都是如何脱颖而出,有力也愿往一处去使,尸位素餐的人,再小的官位也坐不稳,能者进,无能者退,整个朝堂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这些年墨家派系逐渐式微,儒法两家不断扩大影响,开始角逐那个至尊的位置,于是导致了墨家这些年内部争斗的形势日益严峻,而他能做的,只是坚定地站在巨子的一方,以一场一场铁血换来的大胜,撑住巨子颇有些摇摇欲坠的位子。

墨家采取的是禅让制,终究不如家天下稳固,至少在另外几国,下面的臣子就算是再怎么争斗,又有谁真敢觊觎那最高的宝座?

但正如他所说,国事如此,他也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只希望坚守朝堂那边的孙伯灵,能做好自己临走前交代的那些事情……

“项楚携十万大军而来,看似威势绝大,然而在我看来,锦州并非不可保。”说到军事,王玄微脸上神情变得自信,仿佛容光焕发,再度回到了稷城,变回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全国兵马的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