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爵饮尽,高长恭退回到坐榻,随后大朝会也逐渐从原本的肃穆转而嘈杂起来。
这天下四国中,论军队之庞大,墨家当之无愧是第一,多年来一直抵御着沧海和唐国的两面夹击,现下更在两国联军之中依旧立于不败之地,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换成荆吴,只怕现在早已岌岌可危,甚至国破家亡了也说不定。
可若论起内政,墨家却是天下四国之中最纷乱的一个,其分封与郡县并行,虽多年来相安无事,到今日也慢慢呈现出不稳与衰败之象,非但地方势力错综复杂,连朝堂内斗都由暗流涌动转向各家明斗,已影响到了大小国策的贯彻与施行。
墨家巨子虽老迈但绝不昏聩,他当然看到了这背后绝大的隐患,只是这么多年不断征战,他只能选择先稳住朝局,尽量压下变法一事,但到了今天,变法显然已势在必行……
因此,从这场大朝会的开场,百家均已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整个大殿之中,不断地回荡着巨子的声音,好像香炉之中,缭绕不散的烟雾。
“……我墨家如今朝局糜烂,政令不通,与唐国沧海两战皆败,皆因为我踌躇不前,不能下定决心之过。”墨家巨子眼神似乎穿透了整座大殿,看见了那满地的战火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微微露出笑容,却并不让人觉得他是在高兴,而让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沉痛的自省。
他用最为平静的语气,开口道:“今日,我便要宣读罪己诏,以此传阅天下,以此宽慰我墨家黎民。”
话音刚落,群臣已然大哗。
朝臣们似乎也没有想到巨子会有这样的一番决定,不管怎么说,这世上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责罪于自己的时候,影响越是深远,甚至之后会引起一连串后果,难以把控。
而罪己诏……
这无异于巨子亲手给自己涂上污秽,日后便是史官书写之时,也必将如实将此事前因后果记录在册。
仲夫子听到这里,首先面色一变,立即站起身拱手道:“巨子……”
巨子却摆了摆手,道:“仲夫子暂缓开口。”
仲夫子一时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的话该说还是不该说,只能怔怔地看着巨子,仿佛痴了一般。
但或许是天意,即便是仲夫子已经闭上了嘴,可这罪己诏却还是没能顺利颁布,因为就在这个时刻,不知为何,地板……不,应该说整座大殿都猛然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