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小夏离他还有数十丈的距离,脚步也放得很轻,周围还有几个火焰柴堆燃烧的噼啪声,少年阿笑头也没回过,却知道有人来了,好像还知道来的人是小夏。他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小夏看着他笑了笑:“你知道我会来?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呢。”
“你还是那么多废话。认错了人你还来干什么?”少年笑了。他身量不大,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柔弱,鼻梁很挺,眉毛很细很尖锐,嘴唇很薄,眼睛也不大,眼角微微带些戾气,俊俏白皙得更像一个个性有些激烈的少女。但是一笑起来,嘴唇眉毛眼角上带出的锐利马上全部糅合在一起绽出十百倍的锋芒,让面对他的人感觉到正被一只锋利无比的刀子对着的感觉,连他微微露出唇边的一口白牙都似乎有些危险。
但是小夏却丝毫没在意,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刀子一般的少年剑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这些年怎么好像没怎么长个?”
少年冷哼了一声,声音像是两只细细的锋刃撞了一撞,但是眼角中的锋锐却柔和了下来,更带出了丝暖意,看着小夏说:“你倒是长高了不少。不过怎么还是那么没长进?第一次见你你在粪坑里睡觉,这隔了六年再见,你扮成一个马贼被一只牛追得满山跑。”
这确实就是小夏熟悉的那个阿笑,唐轻笑。
第六章 少年(一)
第一次看见唐轻笑的时候,小夏正在浸粪坑。
那时候他已经在粪坑里浸了一整天了。只浸得头昏脑胀,又饿又渴,好在天气还暖和,他还勉强挨得住,甚至中间还打了个盹。
上面隐隐传来师傅和那衙役讨价还价的声音,已经吵了快半个时辰,似乎是那衙役要十两银子才愿意将他提上来,而师傅只愿意出五两。于是两人就在那里为了这五两银子的差价说来说去,一会儿那个说这下面还是个小孩看你年纪也是为人父母的了你也居然忍得下心啊,一会儿这个就说我们干这一行累死累活还要守着粪坑也就是靠吃这点辛苦钱养家糊口养小孩,收你十两已经是看那小孩着实可怜心生慈悲了你这老头怎么还挑三拣四得寸进尺简直岂有此理。
刚开始小夏还去仔细分辨他们的话,后来就实在没这精力和心思了。天气暖和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太冷,但是有个坏处就是会有苍蝇,而这还是粪坑里,小夏的头昏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被无数只苍蝇的嗡嗡声给吵晕的,还有不时在他脸上爬来爬去,他却最多只能甩甩脑袋,但又越甩越昏,小夏甚至发誓如果谁能有办法不让这些苍蝇去爬他,他宁愿在这里面多浸半天也无妨。
更多的还是蛆虫。之前光线好一点的时候,小夏能看清楚这坑底的情况,然后他觉得自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胃口吃饭了,特别是稀饭,粥之类的,他怕一看到就会觉得那每粒米饭都在活力四射地奋勇争先翻腾涌动。这夏天的粪坑其实不该叫粪坑,该叫虫坑。
最倒霉的还是偶尔从上面滑下来的新鲜材料,就算没有直接落到脸上头上,但是飞溅起来的东西也足够了。
说到恶心,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恶心的,小夏几乎被恶心得晕过去,但是在浸了这一整天之后反而没了什么感觉,可能是恶心得都恶心惯了。至于味道什么的那就更不成问题,被扔下来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后他就再也闻不到任何的味道了。
如果师傅和那看守粪坑的衙役谈不拢,那么他就还要继续在这里面呆上一天一夜。好在那衙役不会让他浸死,如果发现他实在不行了会将他暂时提上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喝点东西——如果他还能吃得下喝得下的话——恢复恢复元气,然后继续浸。这些休息耽搁的时间还要除开,直到全部一起浸足两天两夜。这是大乾律法上规定的,对于那些没有度牒的野道士野和尚施法牟利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