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何姒儿的女子语气音调中的那股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味道让白老帮主的心开始逐渐地向下沉,他几乎不用再听,就知道这接下来的将会是什么。
“……便是如此了。此事说来完全纯粹是一场不必要的误会。那真正的凶手,害死令公子和洛水城中数人性命的妖灵其实已经被明月姑娘所超度。”
“……你们说,这只是一场误会……?”听完了何姒儿的讲述,白老帮主只觉得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一个笑话,而且他还根本就笑不出来。
“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但是其他人似乎并不觉得是笑话,坐中的虎山门门主率先一拍座椅的扶手,高声感慨道。“……真是曲折惊险。这位清风道长不愧是茅山高足,于那般混乱情形之下也还能进退有度,不乱方寸,这才能将这位明月姑娘救出。”
“……可惜白少帮主还是丧身于那妖孽之手,还死得如此凄惨。也难怪赶去的曾老护法他们激怒攻心,居然将超度妖魂的明月姑娘当做凶手了……”李家的三老爷皱眉抚须长叹。但无论怎么看他面色中都没有丝毫可惜的意思,还隐约有几分喜意,原本是洛水帮控制下的几条水道商路有一大半都是落入了他们李家,也难怪这几个月里李家几位老爷都有些精神焕发。
其他人或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或是连连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也有几个不动声色的,看起来基本上都是接受了这个误会的说法。姑且不论是不是因为南宫家和茅山派的关系,至少这番说辞在道理上基本挑不出什么漏洞。
只有白老帮主脸色阴沉地就像死人一样。因为只有他是清楚的,裴护法和曾护法那两位老兄弟绝对不会是那种不明情况就冲上去的莽夫,而且之前那个‘老熟人’很明白地对他说了,其他那些人不是不能跑,是凶手根本没想过要他们跑,若是误会,会误会到这个地步吗?
更重要的一点。虽然那白衣少女也正看着他,一双清澈灵动的妙目间没有丝毫杂质,好似婴儿的眼睛一般,确实不像个是会生生剥去人皮的凶手,但一股出自内心最深处隐约散发弥漫出来的阴郁深沉的恨意在告诉他,这面前的人确实就是杀掉他儿子的凶手。并不是只有女人才会相信直觉的。当一个人的感情浓烈单纯到了极致,自然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对,这确实就只是场误会。”那叫南宫同的年轻男子也点头,声音柔和,但是内种蕴含的意义同样地不容反驳。“若不是神机堂的胡茜从中做鬼,这误会本该是早就清楚了的,净土禅院的灭怒大师也不至身陨。此事神机堂总堂也已知晓,吴堂主也已经接到总堂的通知了。待会从这里出去之后,他就再也不是执掌青州分舵的堂主了。”
白老帮主看了一眼站在大厅角落的吴堂主,他是来者中唯一一个没坐下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再没有资格坐下。他身上那件常年披在身上的机关盔甲已经被剥了下来,满头的冷汗,满脸的沮丧和落魄,眼神空洞得像有人马上把眼珠子给他挖出来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一样,看上去好像一个刚死了全家又将所有财产赔在了赌桌上的中年男人。
只是剥下这废物的一身盔甲,就想轻轻松松地将这件‘误会’给了解了么?白老帮主用有些发抖的声音问:“……你们凭什么说这是误会?可有什么真凭实据么?”
“……这个真凭实据么,确实是没有……”何姒儿淡淡笑了笑。“不过白老帮主又可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明清风道长和明月姑娘就是凶手?这位清风道长不止是我们茅山派年轻一代的杰出人才,还和唐家堡的唐公正四少爷交往至深,真武宗冲虚,玄虚两位道长也对他赞誉有加,点苍派的徐正洲老爷子不久之前知晓了此事,也是……”
“何姑娘。我们如今说的乃是此事真相究竟如何。这位清风道长有什么朋友,长辈,和此事并无半丝关联。”一旁的刘俊峰忽然开口打断了何姒儿的话。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含丝毫的威严和腔调,只是一片温润柔和,但偏偏让人感觉到极有力量。
“……刘大人说的是。”何姒儿的脸色微微闪过一丝尴尬,旋即又恢复如初。“只是如今在大家都拿不出真凭实据之下,谈谈这些旁枝末节也不无助益。譬如说蜀州唐家堡的唐公正四爷豪迈直爽,乃是我们年轻一辈中大大出名的英雄人物,虽然此次不幸身陨于天火山下,但清风道长和他一路结伴而行,交情深厚,数千人亲眼所见。若清风道长是见利忘义的奸邪之辈,又怎可能和他结为好友?而且即便不论清风道长,就算是明月姑娘的一身佛门法力,也曾得到过净土禅院十方神僧和豫州嵩山别院青木禅师的亲口认可,同为佛门修士,他们都说明月姑娘绝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确然不错。”一旁的中年和尚闻言点头了。那是小普陀寺的普济禅师,净土禅院在青州最大的一分寺的主持,这次也特意随着何姒儿他们一道而来。“贫僧也接到青木师兄的来信,何姑娘所言确是如此。而且贫僧自己眼观这位明月姑娘分明也是有甚深佛法修为在身,绝不会是滥杀无辜的奸恶之辈。”
刘俊峰闻言也不禁点了点头。他一身儒门养气功夫也有极深境界,儒家的由目观神,由气观人的功夫只会比那些纯靠自身经验和头脑的江湖人更深更全面,如果说那个清风道长还有几分油滑市井之气,还让他有些不以为然,这位明月姑娘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则是一片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