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南宫无忌皱眉。他不大能听懂,成就这样一番举世瞩目的功业,背后的动机总不可能只是如此简单宛如儿戏一样。
南宫无极好像能看出他的迷惑不解,微微一笑。“人生在世,岂不就只能求个心安罢了?我昔日见天下将倾,战火四起生灵涂炭,便觉得自己总该去做些什么,于是便跟着玄玄子真人仗剑而行,辅佐先帝安定天下。到了哪一步,觉得自己该如何去做就去做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成,走到哪一步却是从来都没想过的。最后能侥幸有所成就,博得些虚名,不过是顺势而成,也就是你们觉得了不起,我自己却不怎么在意的。”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者不可以为道。道之所以谓之道,便是说那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目标,而是你自己每一步所踩的地方。当你只看着远处的目标而不在意脚下之时,那条道便早已经歪了。那些看似华丽的远处,也多半只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妄罢了。”南宫无极长叹一口气,看着南宫无忌的眼光像是看着一个不大懂事,需要教育的小孩子。“便如你和那位佘小兄弟两人,你们都是想着成就一番大事业,但他其实是为了讨元芷月的欢心,为了炫耀自己的才智,你却是为了不负南宫家和我侥幸博得的那点虚名。不管你们天资再高,算计再多,本质上却又和两个为村姑所迷为自家几分薄田虚名所累的乡间小子有何区别?”
“连自己心中那一点所由都不明白,却只是被什么大业,什么人道兴衰这类大大的名头所迷惑,你们以为你们自己当真是在做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业?人道之迷之惑之妄正是如此。那天魔五策你当那只是几门邪异功法而已么?那正是小藏于人心的魔障,大显于人世洪流的趋势。你没练鬼心咒,却早陷人道之迷妄而不自知。最后你两人结果如何?一个神魂割裂,一边害人无数一边浑浑噩噩度日,一个视血亲视挚友为工具,结果友人相残,功法反噬,若不是剥了那一身魔功最后便只能沦为吃人喝血的疯鬼。这不是你们两人时运不济,谋划不深,而是迟早的必然下场。只因从那立心起意的那一刻起,你两人就只是被人道洪流牵扯而动的小小傀儡罢了。”
南宫无忌面色苍白,一头冷汗滚滚而下。在他这样的年纪,在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却像是被训斥蒙童少年一样的训斥,这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若是传出去谁也不会相信。但他现在却真的是被训得哑口无言,兴不起丝毫反驳之心。不只是因为这训斥他的正是他最尊重最敬畏的人,也因为他确实有些明白了。
“影衫卫的事你不用再管了,都交给三弟吧。你先随我回豫州老宅去重新读读书,养养气再说。至于那什么神机堂和天工计划也不用再去和唐家争了,你废了唐家老二的一身功力,之前又伤了十一少的性命,便当做是赔偿给他们,只要他们肯在名义上受朝廷调度,那我们就不要再插手了。”
纵然是在深深的惶恐不安中,南宫无忌听了这话依然是面色大变:“大哥,那……那天工计划和神机堂可都是已经被方芷芳经营出一番大局面,即刻便能对天下产生莫大作用,怎能全交由唐家人手上……”
“一堆机关死物罢了。”南宫无极淡淡道。他的声音云淡风轻,好像这确实就只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做错了事,亏欠下了别人的,难道不该赔给别人么?”
“但是也不能这样……”
南宫无忌扫了他一眼:“那天工计划的核心秘密便是鬼心咒,也是因鬼心咒而成,难道你还不明白么?那根本就是一件顺应人道大势而成之物。将来可在天下间掀起何等波澜,已不是你或唐家一人一家所能左右,从长远来看,握在谁手上根本没什么区别。唐家为江湖草莽中屹立百年的第一世家,看似行事狠辣果决,其实极知轻重取舍,放在他们手中,我反而不如何担心。”说到这里,南宫无极长叹一口气。“西狄狼神将醒,天下大变将至,影衫卫该做的事还有很多,莫要把精力放在这小小的一项机关术上。”
“是……”南宫无忌只能拱手低头。
“对了。”南宫无极忽然问。“姒儿丫头的婚事你问过晋芝没有?她现在在哪里?”
“何大哥说过,姒儿丫头既然下山了,她的事便由她自己做主。”南宫无忌回答,想了想又立刻说:“她现在应该在唐家堡,我立刻修书去让她回来。那和唐家的婚约也暂时缓上一缓……”
“不用。”南宫无极摇摇头。“我写信去问问她。晋芝说得没错,这等事还是该她自己做主。”
……
蜀州,唐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