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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是戴诚孝发来的,却是戴诚孝军团在八月二十三日按时向南安城发起进攻。这次进攻戴诚孝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五羊城太坚固了,兵力也充沛,因此他选择的目标是南安城。然而南安守将是南军七天将中以擅守著称的高鹤翎,戴诚孝也早听得高鹤翎的名头,只是迫于先前收到的命令,不得不按时进攻。高鹤翎早已准备充份,就在城头严阵以待。正当戴诚孝军开始攻城之时,谁也想不到高鹤翎突然晕了过去。

高鹤翎身为武人,向来身强体健,平时连个头痛脑热都没有,任谁都料不到竟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会出这等事。更致命的是高鹤翎确是个才能杰出的将领,旁人对他全都迷信。陆有郑司楚,水有宣鸣雷,守则高鹤翎,这是南军上下一直坚信的三句话。当高鹤翎突然晕过去后,南安城上下立时陷入了一片混乱,谁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当时戴诚孝并不知道城中有这等变故,见攻击异乎寻常的顺利,一时还以为是高鹤翎的诱兵之计,没敢攻得太急,甚至还曾经想下令要攻入城中的先头部队撤出城外,以观后变。然而负责改先锋攻城的乃是昔年胡继棠麾下十辅尉班底。这十人现在只剩了四个,军衔则晋升为校尉,被合称为四校尉。四校尉为首者名叫曹万隆,此人虽然没有傅雁书、陆明夷和已死的霍振武那样抢眼,也是个智勇皆备的良将,紧急关头率三个同僚奋战。南安守军在高鹤翎晕过去后只能勉强支撑,再挡不住这等猛攻,结果城门被攻破,戴诚孝全军长驱直入。直到这时候,戴诚孝才明白过自自己交到了好运,下令全力进攻。算起来,南安的守军只坚持了一个时辰都不到便彻底崩溃了,太守高世乾走投无路,积薪自焚而死,他苦心孤诣组建起来的两万闽榕军兵败如山倒,被戴诚孝军团完败,而夺下了城池时戴诚孝还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看到这个消息时,傅雁书也惊得快呆了。戴诚孝攻陷了南安城,不仅取得了一个据点,也不再需要长途补给,东平城和五羊城被硬生生分隔成了两半,如果王除城的昌都军也在八月二十三日准时出击,那么现在北军其实已经大获全胜了。可是正是由于陆明夷的按兵不动,结果错失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良机。

如果这个消息是让他震惊,那么另一个消息则是诧异,让傅雁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他预感的要遭到清理不同,他接到的只是一份处罚令,指责他违背了应急会的命令,并撤销了傅雁书的兵部司代理司长之职。其他,则丝毫未动。而兵部司代理司长仅仅是邓沧澜死后傅雁书继承下来的职务,他从来不曾正式履职,因此这个处罚可以称得上无关痛痒。这种轻描淡写的处置让傅雁书大为意外。不过,他的这个疑惑很快就被一份岳父费英海发来的私信打消了。

冯德清与程敬唐死后,五部司缺了两个司长,议府也陷入了大乱,虽有应急会主持,也只是勉勉强强维持着。在冯德清遭人冒充这事被揭露以前,北方已是捉襟见肘,民变四起,快要连雾云城六部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持续了好几年的南北之战,耗费了前些年积聚下来的国库,加上失去了五羊城这个海外商人云集的重地,句罗也成了南方的同盟军,西原更成仇敌,现在北方完全没有贸易。作为分管官员升迁与国库收入的吏部司长费英海,为了维持北方政权的运营可谓耗尽了心血。费英海虽然资格不算老,但能力实是首屈一指,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努力聚财,这一点包括陆明夷在内都看得很清楚。北方兵员比南方多得多,又经常大调动,若不是费英海在绞尽脑汁,国库早已不敷应用。但费英海给傅雁书的信中也承认,他的能力已到了尽头。特别是今年,由于秋收之际狄复组大肆行动,秋粮只有往年的三到四成,而前一阵为了严厉打击狄复组,各地卫戍的用度也相当庞大。如果不是因为戴诚孝意外地夺得了南安城,下个月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了。但就算如此,国库存粮也只够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再怎么罗掘,顶多只能撑过一个月去,怎么算,离明年春粮也有三到四个月的缺口。

一个国家的开支,如果有三到四个月的缺口,是绝对支撑不下去的。傅雁书就算不是政客,也很清楚。当他从岳父信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要以武力结束战争的努力成了泡影,似乎历史回到了原点,战争仍将持续下去。在这时,傅雁书心中又想起了郑司楚上一回所提的议和的建议。当时,也许是议和的最佳时机,然而傅雁书没有同意。其实这个决策并不是傅雁书自己做出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冯德清以降的北方官员无不觉得南方已经到了绝境,根本不会有人去考虑和议的可能。可是南方却仍然没有垮掉。即使现在的南方仿佛又到了绝境,傅雁书却再没有一举摧毁南军的信心了。就算彻底击垮南军又能如何?对北方而言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充其量只是两败俱伤。

郑司楚说的,还是对的。傅雁书想着。如果就在十几天前,甚至几天前,自己还有提出这个动议的能力,但现在,自己却是将议和的机会给亲手葬送了,如今只能看陆明夷的意思。可是,陆明夷会认同自己么?他现在不对自己严厉处分,只是因为怕节外生枝。等事态平息,更加严厉的责罚就会来了。

当傅雁书忧心不已的时候,郑司楚也正焦头烂额。

南安城意外的陷落,郑司楚也不曾想到。他一直觉得以高鹤翎之能,固守南安城不在话下,而五羊城这大本营有程龙峰与邱宗道两将,加上城池坚固,亦不会失手。但没想到最放心的高鹤翎最终还是出了意外,看来真不能小看任何人,戴诚孝这员老将实非易与。而且屋漏偏逢连宵雨,刚接到了五羊城发来的紧急羽书,申士图在南安城陷落次日,吐血故去。

申士图自从得病后,一直没有什么好转。待南安陷落的消息传来,申士图终于油枯灯烬,再撑不下去了。临终前,申士图召集长老会成员开了最后一个会议。十一长老会中,除掉大师公与高世乾,以及高世乾的副手许本贞,连他在内只剩了八人。这八个人里南宁太守梁邦彦已被戴诚孝军阻断,基本是束手就擒之势,五羊里剩下的七个人里,申士图与郑昭两人都已病体缠绵,余成功已成笑柄,陈虚心又不通世事,汪松劢、权利明两人更不愿挑这大梁,唯一还勇于任事的,便是十一长老会中原本凑数性质的黎殿元。申士图虽然已在弥留之际,这一点倒看得清楚,因此索性让黎殿元继任广阳太守之职。虽是继任,不过在申士图心中,对这副烂摊子实已绝望,托付给黎殿元的,与其说是太守之职,不如说是领衔向北军投降吧,毕竟,投降的话终要有一个领头的。申士图临终前,也给郑司楚一个遗命,却是“好自为之”四字。虽然没有明说,也就是能撑则撑,不能撑就只有投降的意思。

真是一派末日景像啊。他正在想着,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了,宣鸣雷急匆匆进来。一进门,他便凑到郑司楚跟前小声道:“郑兄,又出什么大事了?”

郑司楚让他独自过来,宣鸣雷自然明白定有什么要事。郑司楚将手中的羽书递过去道:“申公去世了。”

宣鸣雷是申士图的女婿,但申士图当初属意的是郑司楚,因此对他一直不算如何看重,直到宣鸣雷以战功证明了自己,只是这翁婿二人终究接触不多,他对岳父虽说不算如何亲近。听得申士图的死讯,宣鸣雷怔了怔,说道:“芷馨定然很伤心。现在是谁主事?郑老伯么?”

对宣鸣雷来说,岳父去世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再造共和联盟失去了申士图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听他说起郑昭,郑司楚心里突然一阵厌恶,说道:“不是,是黎殿元。”

宣鸣雷眉头一皱:“是他?”

宣鸣雷对黎殿元总有点看不惯,郑司楚也很清楚。他道:“宣兄,政客有政客的长处,你也别把人看死了,黎殿元这人资历虽浅,能力却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