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他眼前灰蒙蒙的,倒是没有光线刺痛眼睛。刚一苏醒,就听到耳畔很小声的一句:“小师叔!”

谢知寒沉默了好半晌,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归脑海。

有那么一瞬间,他闪过立马自裁的可能性。但这么做除了亲者痛之外毫无意义。死是世上最简单的事,太多人以此作为逃避,活着才难。

他伸出手摸索了一下,碰到了一个布偶。

接下来就是另一端漫长的沉默。连被封进布偶里的晋玉平都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听他好似叹息地道:“黎九如……”

晋玉平都听不出太多恨意,他感觉小师叔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就像是世上的阴差阳错带着千钧之力压了下来,令人无力反抗、无法承受。除了无奈之外,只剩下一种为他、为自己,甚至为那个女魔头而生的可悲。

“小师叔,你不用担心我。”晋玉平在布偶里张牙舞爪,布偶抽搐地翻了个身,“虽然情况已经很糟,但掌门师叔……其他前辈们一定有办法的!”

谢知寒咳嗽了两声,伸手掩住了喉咙。他捏着咽喉适应了一下:“我没担心你。”

“啊?”晋玉平愣了。

“你没魂飞魄散,已经很好了。”他说,“黎九如说了什么吗?”

晋玉平呆滞片刻,如实道:“她让我大声笑话你。”

谢知寒又咳了一声,用绸带蒙住眼睛,“……我就知道。”

晋玉平:“……”

他只是个小破布偶,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勉强看着敬爱的小师叔撑起身体。他只有布偶的视角,就算听到谢知寒撩开被子,也没法关心对方的伤势。

谢知寒连坐起来都很难受,他再也不想碰到那条尾巴了。黎翡身上就没有哪里是不具备攻击性的,别说它上面的刺扎穿了肌肤,就是没有骨刺,他也被这条骨尾折磨得半死不活,喘不过气。

怪不得魔族几乎不与人类修士结为道侣。

他腿根的伤口已经被包裹了,但那根毒刺穿透的地方还泛着热和轻微的痒,就算止血后也依然如此。小腿上伏着秘术魔纹,被绷带遮得一道一道的。再加上脚环、铃铛。他的身体看起来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

黎翡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和装饰。

谢知寒又叹了口气,这次是为自己。就算真的能脱困,他想不到离开魔宫之后,要如何面对自己……无念剑尊可以在忘尘海洗去记忆,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在谢知寒整理绷带,重新穿上完好的衣服时,殿中的珠帘被风吹响,随后是一阵极为熟悉、刻进骨髓里的脚步声。

他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浑身僵硬,那种可怕的、无法磨灭的记忆卷席了他,连呼吸都瞬间停滞了。黎翡不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努力建设心理防线,还可以尽可能保持冷静,但她一出现——谢知寒的理智冷静瞬息间脱了钩,从轨道上滚滚地滑落下来。

他喉咙一紧,紧张得泛起莫名的胃痛。一听到她身上耳坠和流苏碰撞的声音,他就怕得发抖,连手指都在微颤,神智被摧毁得乱七八糟,只想着藏起来。

谢知寒这辈子都想不到,他会怕一个人怕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