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这么大声!”她口气上倒是与我熟稔,并没有太高贵冷艳。我微微抬头,看清了温溟真正的样貌。她的相貌不错,但也算不上美的多么惊世艳俗,只是与我很不同。我如果是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懒散,她就是纯粹女子的五官,细柔的眉眼里却透了一丝不可撼动的强。这份强我说不上来是强硬、坚定或是有手腕,而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我的衣服弄脏了华贵的地毯,温溟走到我身边,半蹲下来,红色的裙摆如花瓣般展开,和我对比实在太强烈,我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却抬起头来,一脸堆笑:“不负圣望,我这不是得了消息就来禀报圣上么?”
“说来听听。”她声音淡漠的往我嘴里塞了个酸枣,我一咬简直酸的脸都皱起来了,她却垂着睫毛脸上显出几分阴郁思考的样子,扯着嘴角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得继续说。
先是简单说了被劫走的事,我不提遇到谢十三,只说那流寇的女当家非要让我与寨里的男人成婚,温溟侧耳听着似乎不会放过一丝细节,我更是心里战战兢兢,把握自己每个用词,我跪在地上她却自己找了个软凳坐着,那蓝衣男人也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一起听着。
后来我说道沈霖夜晚潜入流寇山寨来救我,却反将我带入塞北军驻军城下的事,温溟毫不意外的笑起来,她身后的一位侍女替她剥了个甜杏,温溟干净的指尖把那甜杏送入口中,我装作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脸对沈霖的愤慨。
并未说沈霖认出我,我只说我中了两箭逃回了盛京,还一脸嫉恶如仇的痛斥了沈霖想要挑起战争的不良居心,向温溟表示了必须要打压沈家的必要性。她越听越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过我反而不紧张了,若是这次我能把温溟的想法猜个差不离,那以后的事也好分析应对了。
终于说完了,我跪在地毯上,觉得自己找个这么舒服的地方跪着真是明智之举。她看我终于停了唾沫横飞的嘴,笑起来:“你倒是实诚,温召,我真有点越来越猜不透你了。从你失忆后,真是……我本就有点猜不透你,你为人本就荒诞,现在更是,不过我已经懒得猜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斗计有时候是不管用的。”
她说着站起来,看向那个托腮沉思的蓝衣男人。“岑奕怎么看?”
姓岑……?
那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毛,把书往案几上一放:“何必要我多说,塞北军支持流寇的证据你不早早就握在手里么,只是那些证据登不上台面罢了,塞北军是有些老了……”
温溟在宽大的房间里踱了几步,红裙拖地,那副模样看的我都想绊她一跤。
“沈铁然倒是野心不小,他若不是野心勃勃也不会踩着你上位,到现在的位子上来。”温溟转头对我说。“虽然我觉得他十年前那副盛气凌人又刚直不阿的样子也不错,但现在学聪明了,不知道跟谁混成了老狐狸一只……”
可不是我。我心里默说:我还斗不过他呢。
温溟倒是不再说,对身边的侍女招了招手:“把我们这位连夜赶来禀报真相的忠臣带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别让她死在我这寝殿里了。”我想要站起来却两腿发软,两名衣着明丽的侍女扶起我,强制性的把我拖走了,带入侧殿之中。说是包扎,我却强忍着怒意,扣着矮几的红木边沿,咬紧了牙。
不知是否有了温溟的示意,两名侍女狠狠地压着我的伤口,痛的我几乎要喊出声,我却有点倔了,死都不吭一声,反倒笑着对那侍女说:“这位嬷嬷真年轻,看起来是圣上信赖之人,难不成是乳母?果然是在宫中您保养真好啊……”
那看起来只不过十几岁的侍女狠狠用指甲掐了我伤口一把,我痛得差点要尿了,终于懂了什么叫“不做死就不会死怎么就是不明白”。
与温溟的见面太短暂,她一点都没透露出我想要知道的信息,让我有点心焦。那姓岑男子应当就是岑家的儿子,温溟身边男子不多,而这岑奕宫位不算太高,却颇受温溟倚重,听说他擅长骑射与围棋,比温溟小个几岁,少年时一直在岑家接受京中几位名师教导,颇有才气也守礼恭谨,性格不紧不慢,的确是非常适合温溟。
只是那样貌……我却怎么都觉得有几分眼熟。我没见过岑家其他人,但眉眼确有几分隐约的像我。虽然很模糊,但我觉得温溟在向失忆的我暗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假扮的岑瑟五岁上山修行,算到今年二十一二岁,与我相仿却从未有人见过真实面貌。而子安曾说,我五六岁时被带到孤岛上的书院,来的时候似乎受了什么惊吓,所以神智不太清醒,更是胡话满天,刚入书院的时候总是说些没人听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