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出略显波澜,但这海水还欠搅动。皇帝不提,他便主动提起:“这些日子,淮河的雨下得紧呐。案子审得如何,皇上可曾闻说了?”
“感激不尽”四字入耳,让裴启绍禁不住发笑。他知道,自己只因嫡子身份与文人拥戴便继承皇位,荣王心中只怕不服。感激?就和他先前所说的‘伏乞万岁圣安’一样,都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即使现在荣王暂无反意,但他必然无法像襄王、奕王一样做他的左膀右臂。
前有荣王,后有苏家,若他们全无联系还好,怕只怕他们沆瀣一气,做出对大齐江山不利之事。就像这次的淮河贪污案,皇帝相信,东河总督不会平白无故地攀咬荣王。只是苦无证据,他才不好轻易提起此事,伤了兄弟情分。斟酌片刻后,皇帝方道:“董坤都罪大恶极,不仅中饱私囊,偷工减料,还试图隐瞒灾情。”
他顿了顿,盯住荣王的眼睛:“皇兄啊,这董坤都自裁之前,称此事乃是由你授意,你可有话要说?”
裴启旬早有准备,皇帝一问,他便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难道,皇上竟相信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情?”特意顿了一顿,垂眸低语,倒打一耙:“真是……伤了为兄的心。”
皇帝细细端倪他神色,竟不似作伪。一时无语,只得言道:“皇兄放心,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但也不会冤枉了为国尽忠的功臣。”
说着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皇帝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听闻府上王妃有了身孕,可还一切安好?”
城澄本是两人中间的一根刺,如斯问来,必有蹊跷。裴启旬心中暗想,三弟如今老成了不少,还和他玩起了攻心之计。
“劳圣上惦念。宫里的太医三日便请一次平安脉,自是安好无虞。”
“那就好。”皇帝微微一笑,“皇兄应当也知道,朕同王妃有旧。她和腹中骨肉,还有劳皇兄多加照料。”
裴启旬忍住皱眉的冲动,坦然笑道:“皇上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照顾妻儿,本是臣分内之事。”
很显然,皇帝这分明是在暗示城澄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甚至以为,城澄的心仍然在他那里,荣王不过帮他照顾。这份自信,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裴启旬略略想了想就知道,大概是因为成婚之后他很少踏足她的小院,而她更是从未去过他的书房吧。就算不为监视他,只为城澄,想必荣王府内也安插了不少皇帝的钉子。这回回府,或许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他怀着满腹心事回来,本是心气不顺,正打算换身衣服去东郊马场跑跑马,忽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婢子垂手侍立于书房之外。裴启旬顿时大怒:“谁叫你擅自接近书房的?来人!”
他刚要叫人处置了这婢女,就听一旁庄征道:“殿下息怒,这是王妃身边的谷雨,奉王妃之命特意在二门等消息的。奴才怕守门的那些护卫冲撞了谷雨姑娘,就叫她和奴才一起在书房外侯着。是奴才擅做主张,请殿下责罚!”
“罢了。”早在听说她是城澄派来打听他的消息之时,他的气便已全消了。他瞧了谷雨一眼,见那丫头吓得腿软,早已跪了下来,便道:“起来吧。回去告诉王妃,本王一会儿过去用午膳。”
谷雨磕了个头,唯唯诺诺地道:“多谢殿下开恩,奴婢这就去。”说罢颤颤巍巍地跑了。
荣王好笑地问庄征:“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这么怕本王?”
庄征被他问笑了,很想回一句“您说呢”?但畏于荣王腰间的佩剑,他没出息地说:“吶,大概是……爱您在心里,不好意思开口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裴启旬笑骂一句,心情显然好了不少。换了身家常白袍,便往城澄所居的院落走去。
☆、第28章 破冰
第二十八章破冰
穿过一小片竹林之后,裴启旬走进小院,却并不急着进去。门口的这几棵梧桐树,是他开衙建府那一年移过来的。如今生长得很是茂盛,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他向来喜欢梧桐,古人有云,种得梧桐引凤凰。当年他特意让人在后院种下梧桐,大概就是希冀着有一天能迎来配得上他的女主人吧。
如今他娶了妻子,就住在这里。她和他想像中的不大一样,但是也很好,自有她可爱的一面。就拿这个小院的名字来说,他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譬如凤栖梧桐,寓意不错,但却太过直白,颇有些昭然若揭的野心。她呢,住进来没几天,就定下“梧竹幽居”四个字,正合时宜。
他立在门口,指腹摩挲着羊脂扳指,竟平白生出几分紧张。她应是在意他的,否则不会叫人去等他的消息。可他又怕进去之后,她仍然对他那样冷漠,那样疏离,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践踏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