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见她没有怪罪自己,还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心头那块石头才放下来,温声安慰道:“别这么想,你也是不得已的。这没别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硬是要拆散你们母女。若是真的分个对与错,也是要怪皇上的。”
城澄搂着云舒的手臂,头一歪,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所以我讨厌他。当初,荣王把我绑去王府,上了道请旨赐婚的折子给皇帝。你猜怎么着?皇帝压了几天,批了。他当初不敢抢我,却抢走我的女儿——你说我怎么能不恨他?”
每每提及孩子,还有城澄和皇帝的这段往事,云舒总会想起那年在得闲居时城澄的反常。当初她和荣王成亲不过数月就诞下昭祉,云舒之前便一直都在怀疑,如今有机会自然要问清楚:“只是有一件事,我好奇了很久……”尽管马车内并没有外人,云舒还是压低了声音问:“昭祉,是谁的孩子?”
城澄正打算转移话题,聊点开心的事情,就听云舒突然问起昭祉的身世。其实,云舒心存疑虑,城澄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当初她自己也误以为怀了皇帝的骨肉。
她正想把真相告知云舒,话到嘴边,忽然停住了。她不能确定,这件事是奕郡王想知道,还是云舒。为了女儿的安全,她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她记得裴启旬同她暗示过,如果有人怀疑昭祉究竟是谁的女儿,就含糊地糊弄过去,让对方摸不着头脑,这样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有损他们夫妻俩的一点点名声,也比让孩子稀里糊涂地送了命强。
城澄凝视着云舒,难得挺认真的样子:“昭祉进宫那天,王爷对我说,只要我一句话,他就去把我们的女儿抢回来。这样,还不够么。”
平日里,裴启旬看起来总是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可是他骨子里当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看的懂他。有时候他率性到了极点,像是一匹脱了僵的野马。城澄至今回想起那时候他的眼神,都相信裴启旬当真做得出抗旨不尊的事情来。
她嫁给他之后,很多人,包括云舒和行霈在内,都并不是很看好这桩婚事。然而经历了这许多事,城澄才发觉,人真的不能太贪心,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不属于她,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最好的选择。过去她不懂,所以她抗拒。但现在她已经明白,错过的,都是错的,不可能也不应该再回头。所以她所走的每一步,和云舒为了奕王府一样,也都是为了荣王府,为了他们的家考虑。
云舒见她并没有直说,而是借了荣王的一句话,难免一时摸不清头脑。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昭祉不是荣王的孩子,那又怎样,人家正主儿都不在意,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又怎能指手画脚?也罢,如今她和荣王能举案齐眉,她也就安心了。
只是城澄那句话,还是透露出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抢回来”。该怎么抢?君臣犹如云泥之别,兄弟又如何,身体里流的血,又有多少相同?要想夺回昭祉,只有造反一条路啊。她早就知道荣王和皇上不是一条心的,手里头又握着兵权,若是真的造反,四九城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但荣王若当真有反心,定不会随口说出这样的气话,云舒一时不敢确定,只好小心地试探道:“抢回来,怎么抢,他是君我们是臣,抢不回来的啊。”
云舒的话,看似是站在城澄这边的,但城澄知道,无论是傅家还是奕王府,都是坚定的保皇派,不可能真真正正和荣王府一条心。所以她当然不会把荣王的心思坦露出来:“那不过是气话罢了,自然是不能硬抢的。事到如今,也只有把差事办好,希望哪日皇上高兴,能放祉儿回家吧。“
云舒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如何不能理解骨肉分离的痛苦。见城澄这般落寞的语气,她不由心疼地将城澄搂在怀里。她和傅云归不一样,她是真心把城澄当做挚友。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对城澄的承诺——“只要你一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城澄和皇上年少时的一段爱恋,不知伤了她多少,没有人比云舒看得更清楚。不说夫家和娘家的立场,她对皇帝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他是天子又如何,有些事情回不去,也强求不来,他就算抢了昭祉又有何用呢。就怕到时他会以昭祉为质子。你知道,帝王之术,杀亲灭族,六亲不认,为了权力,自己的女儿算什么,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不知为何,云舒今日感慨颇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使贵为王侯将相,也不过是听命于皇帝的一颗棋子。可荣王和启霖是不同的,他手里有兵权,朝中的势力也不弱,若是真的要反,那些文人除了争论几句撞柱子死谏以外,还会什么?这事儿——你心里真的没想过吗?我可不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