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这这位老人说笑一句,心中的愧疚便加深一份,那些歉疚如同碎石堆一般将她掩埋,她再也无法与那双写满了关心的慈祥眸子对视。
那样残忍的话又该如何说出口——逃脱命运魔爪的女婴,您抚养长大的钟爱女儿,终究是未能逃过残忍的命运,选择了匆匆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此时,她正在小小的石匣子里沉睡,享受着松柏的青荫,再也不会有那些罪恶打扰她永恒的安眠。
那边宋玉诚招呼她过去,她匆匆向郑院长辞别,得到了解脱一般狼狈离去。
那个意外受伤的女童在宋玉诚的腕臂里睡得正香。宋玉诚眉眼温柔,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背脊,午后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晕染出一副温馨和谐的画卷。宋玉诚将她轻轻放到车辆后座上,避开伤口,替她系好安全带,动作极其小心,像是在某个珍贵的生物取材样品。
刁书真心头的阴郁为这一幕冲淡了些许,她忍不住摸了摸小女孩的圆溜溜的脑袋,后者正歪着脖子坐在汽车后座上,小嘴微微张开,睡得正香。
车辆在平坦的路上行驶,宋玉诚本就是沉稳严谨的性子,现在顾及后座上的小女孩的伤势,车子开得越发平稳。刁书真微阖双眼,在脑海里飞速分析着有关于案情的一切。
仿佛是在狭窄的幽径中行走多时,得见阳光——郑老先生无心的一席话令刁书真豁然开朗,解开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案发以来,凭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刁书真确信这三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却苦于找不到证据,且逻辑上无法自圆其说。
固然,红星中学的那起案子和婚礼上的碎尸案存在诸多共同点,如被害人曾经伤害过数名女性,加害者加害女性的方式被反作用于其自身,充分展现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复仇,内在具有高度的统一与和谐,很有艺术感和哲学意味。
然而,刁书真始终不能把后两起案子与风光带孙凤娣老太太那起案子联系起来。从表面上看,孙凤娣老人只是个普通的小市民,斤斤计较自私自利是有的,但罪大恶极应该不至于,为何凶手要如此残忍,将她活活掩埋,这实在是不符合凶手的行为逻辑。
可是,刁书真从郑老先生的口中得知,沿江风光带一案的案发现场,二十多年前曾经是抛弃女婴的坟场,那片阴暗的土地不知埋葬过多少女婴的尸骨,吞没过多少的女婴的血肉。
刁书真回想起自己在案发现场时捕捉到的那如同万人坑一般的死气和怨念,那不仅仅是孙凤娣老人垂死时的遗憾与哀怨,那更是数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为自己亲人抛弃、杀害的婴孩们的诅咒和怨毒。
昨日还在温暖的羊水中遨游,期望着在父母的期待希冀中来这个世界上游戏;今日便在冰冷的江水中窒息,骨殖沉没于江中,食肉的黄骨鱼啃食着她们的血肉,在幼嫩的骨殖间悠然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