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气氛凝固了一两秒后,又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大吼,震得楼道的灰尘簌簌而下,“我让你相亲你总是推脱,你更不愿意结婚,都是因为她吗?”
“这是我的私事。”宋玉诚语气生硬,“你不要再劝了,我是不会走的。”
“宋玉诚,你还打算和姓刁的混在一起么?你为什么要和一个骗子的女儿混在一起——还真是什么藤上结什么瓜,姓刁的还是玩的故弄玄虚那一套!什么犯罪心理,破案子凭的是真凭实据,难道凭借的是花言巧语,凭的那一张巧嘴?”
“宋玉诚,你是我的女儿,我本来不愿意你成为一个法医,可你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我就不能看着你为了一个骗子自毁前程,你和她混在一起胡闹,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那个声音急切而激动,刁书真都能想象出他那种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是地方上某公安局的局长——以刁书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别说一个局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估计懒得搭理——
可薛局长还是宋玉诚的父亲。
刁书真再也支持不住,就那么跌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神色疲倦,可怜巴巴的。她坐在地上,蜷着长腿,脸颊埋在膝盖上,蜷缩成了那么小小的一团儿。活像是原本活蹦乱跳、毛色顺滑的小狐狸崽崽,此时却被主人遗弃,浑身是伤,狼狈不堪,无人搭理。
“现在好了,她干脆连犯罪心理这点遮羞布都没了,骗子的女儿到底是骗子的女儿。本来就是不入流手段,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你真的要执迷不悟,为了这么一个人而毁掉自己的前程?”
“现在特别调查组就要赶来了,赶紧趁着现在和她撇清楚干系。C市的案子你本来就是有功的,不能因为她的过失而受到牵连啊。你前程似锦,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可不能留下半点污点。”
行李箱车轮在瓷板地上滚动的声音无比刺耳,刁书真想象着宋玉诚的东西在一点一点从自己的家里移出,就好比是一块一块地割身上的肉,心痛如绞。
薛局长的声音传来,她头疼无比,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骤然的心酸涌上心头,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胃部阵阵的抽痛演化成了刀割般的疼痛,连带着五脏六腑齐齐疼痛起来,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处疼痛。
她抠在自己的手背之上,皮肤掐出了血也没略略转移那钻心剜骨般的痛苦。额头上早就浸出了厚厚的一层汗珠,顺着脸颊涔涔而下。
楼上传来了翻箱倒柜,移动物品的声音,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音分外刺耳。刁书真都不忍心去想,现在搬走的,是她和宋玉诚一起去书城挑的法医学和心理学的新书?还是她们一起完成的那副色彩斑斓的油彩画?亦或是墙角处她看着宋玉诚一点一点拼接成的人体模型?那根曾经在人体上勾勒出漂亮图画的红色棉绳呢?
离别就是这样——平时里不起眼的一点一滴,都写满了另一个人的信息,那些色香味触法,早就悄无声息地侵入了自己的领地,烙印上了另外一个人的痕迹。待到要分开时,却发现那些错杂的根系早就牵连在了一起,唯有割断方可分离。
仿佛受着凌迟一般,刁书真不忍再听。她挣扎着扶着墙站了起来,眼前是一片缺血的漆黑。她心下虚浮,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只能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自己剧烈疼痛的左下腹,脚步踉跄着就要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