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经过一年半的修缮,洛阳的宫城紫微宫虽然还是一个大工地,但是洛阳城市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
虽然没有武周时期神都洛阳那种天下至兴盛之城的风光,但也不是黄巢之后那个旁通绿野的浩然神京了。
出乎意料,李圣天的车架,很是简单,甚至连张鉊命曹元忠为他准备的国王级别车架,李圣天都扔在了潼关。
随他而来的,除了两千于阗武士和数百随行王族、官员、行商以外,没有任何的车架和黄罗盖伞。
唯一醒目的,就是一套昔年由唐肃宗李亨赐予尉迟曜的全副于阗国王仪仗。
当然,这套仪仗不是当年那套,而是于阗复国之后仿造的,因此有所疏漏和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掺杂其中。
张鉊率领全部文武,以左右羽林卫、左右金吾卫为护卫,七千多人北出到了金墉城迎接李圣天。
不提他张鉊舅父的身份,也不谈他对张鉊的帮助,单单就是这份于阗李家这份二百年的忠心,就足以当得起这样盛大的迎接队伍。
就在金墉城外,数千于阗王族、文武众臣和武士们集体穿上了象征听从差遣的櫜鞬服,人人头缠红色抹额,看起来威武异常。
李圣天尚在孟津登岸的时候,就特意派李存惠为使,通知李圣天到后,不用行跪拜之礼。
但是到了金墉城外以后,张鉊带着文武前去迎接,刚看到于阗队伍,就见李圣天身穿亲王大朝服,已经跪拜在了队伍最前面。
张鉊赶紧迎过去,就要将李圣天扶起来,却不想还未到身前,李圣天就一个叩首,把头杵到了地上,再抬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满是黄土。
张鉊立刻就放慢了速度,摆出了皇帝该有的威严,因为他看出来了,李圣天这是以臣子的身份在向他行礼。
“臣于阗国王尉迟僧乌波,叩见大朝皇帝陛下。
自至德二年,大朝肃庙大宣孝皇帝命我六世祖于阗国王曜镇守安西于阗,为国守门以来。
凡百九十年,虽沦于吐蕃,但从未失忠忱之心,幸得南塔大王借桓祖定皇帝于瓜沙举义,驱逐吐蕃之势,也联络于阗各族英豪起兵收复于阗。
今日臣于阗国王,终率于阗三总督府,二十一州,八十七县,四十七万户,口二百三十一万归于国家。
昔年大朝肃庙宣皇帝之嘱托,先祖之遗命,终未辜负!”
张鉊猛地一震,他终于知道李圣天为什么要坚持来中原,为什么对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这么执着了?
因为这是他们于阗李家心灵上的归属,是他们上在文明上的选择。
自东汉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班定远至于阗杀匈奴使者,帮助于阗复国开始,快九百年了,除了东汉年间因为吞并扜弥国与东汉朝廷起过冲突以外,于阗一直都是中原王朝在西域最忠诚的臣子和伙伴。
特别是隋唐时,自大小尉迟于中原名满天下开始,于阗国和尉迟家就成了中原文化的一部分,朝廷是这么认为的,于阗国也是这么认为的。
作为一支西来的部族,很可能还是在汉军帮助下最终在于阗站稳脚跟的斯基泰人民族,于阗的文化属性,从来就只有两条线。
一条是佛教,一条是汉文化。
而当佛教在天竺区域消亡,逐渐融入汉文化以后,于阗的根,就只剩下了汉文化这一条了。
要知道真正的于阗人如今的于阗金国,已经是相对少数了,只有三四十万人而已。
要统治后世的南疆,整个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三分之一的土库曼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以及哈萨克斯坦的一小部分,只有完全成为汉人,才能做到。
得到中原王朝的支持,才能在保住于阗人富贵的同时,做到文化上的完全皈依。
除此之外,张鉊还在人群中看到了碎叶郭家的郭广威,他是如今碎叶总督,景教大德郭玄庆的儿子。
郭广威的左边,一个面露尴尬的年轻人不是怛罗斯副总督李国守的儿子李同启又是谁?
原来李圣天会说三总督区,还声称有二百多万人,原来是把碎叶郭家和怛罗斯李家都给劝了过来。
不用说,这个‘劝说’的场面,定然不会那么的和谐。
张鉊快步走上前去,把李圣天扶了起来,两个时空发生着的事,仿佛就在他眼前不断交错。
历史上,于阗国与于阗李家,是汉文化在安西这块广袤土地上最后的回响了。
就算加上中央朝廷这个最大的公约,那么自于阗李家国破家亡以来,中央朝廷真正收复西域,还要到七百年后的清乾隆二十二年了(1757)。
彼时,十全老人派成衮扎布彻底击败了准格尔,满清康雍乾三代人,几乎打空了整个国库,打的北京旗人家家戴孝,打的汉兵绿营不堪再用,才再一次控制了西域。
而西域最终稳定下来,还得是左文襄公率湖湘子弟于清光绪四年,即公元1878年击败入侵者阿古柏。
这才将这块汉民族的故土,历来就是中原王朝的管辖地,确认在近现代中国的版图中。
而这距离于阗灭国的1001年,已经过去八百七十七年了,人非物也非,更别提再也收不回来的碎叶、伊犁河谷和唐努乌梁海等地。
想到这些,张鉊握着李圣天手极为感慨,“于阗诸位先王的忠义,世所共知,于阗百姓的不忘故国,理当嘉奖。”
说完,张鉊回头看着文武众臣,“今日大奏团聚之乐,某亲来击鼓,众卿可蹈舞以贺!”
内侍送来了鼓乐,文臣武将也也都下马而立,张鉊一声鼓响,于阗数千人身穿红色櫜鞬服,以李圣天为首,载歌拜舞了起来,张鉊这边文臣武将也同样蹈舞以还礼。
鼓声阵阵,齐声喝唱,到最后连金墉城百姓都欢呼歌舞了起来。
张鉊随后请李圣天上了帝王车驾,与他一起同入洛阳城,声势极为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