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芦布已经把纸条送到魏广德面前。
前些日子因为看了陈堂的奏疏,魏广德开始关心起大明的户籍和田地的情况,所以让芦布去查查以往朝廷汇总的数据,想看看大明朝到底是个什么家底儿。
这些数据不管是否准确,他觉得作为内阁阁臣,还是应该掌握的,即便数据有错。
就好像后世统计数据,大家都知道有水份,而且还不小,所以经常看到什么“被代表”,“拖后腿”的泄愤之言,但那又如何?
除了这个掺了水的数据,你还有其他可以拿出来的数据吗?
没有。
所以,即便知道这些数据有假,你还是只能把他当真的来看待,特别是到了制定政策的那群人的层面,他们也知道数据不对,但没有对的数据,那就只能用这个错的。
黄册和白册,知道黄册不准,或许白册更准,但是朝廷行政依旧会以黄册为依据,而绝地不会是白册。
至于政策制定好到了地方上,他们是按照府衙里的黄册来做还是按照里胥手里的白册来做,那就管不到那么多了。
魏广德展开纸条,只是简单看了几年数据,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数据变化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调查的结果汇总是有户一千六百零五万二千八百六十,口是六千零五十四万五千八百十二,田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三顷。
而到弘治四年时,汇总结果是有户是九百十一万三千四百四十六,口是五千三百二十八万一千一百五十人,与洪武时相比,户口数略有减少。
土地田亩的数字,天下田土止四百二十二万八千五十八顷,比洪武时减少一半。
最近一次造册则是在隆庆二年,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户一千万八千八百五,口六千二百五十三万七千四百一十九,田四百六十七万七千七百五十顷一十一亩有奇。
别的就不说了,单就洪武有田地八百五十万顷到现在近二百年过去了,田地不仅没有增长反而是减少到只剩下四百六十七万顷,想想还有这些年新开荒的田地,大明朝廷一年流失的税银有多少就可想而知。
当然,这些田地不会凭空消失,只是被挂在各地藩王府和权贵、有功名之人名下,从而避开了汇总。
同时,新开垦的田地,相信也会被大量隐藏起来,不会出现在户部汇算数据中,而好处则是被地主和里胥分润了。
魏广德挥挥手,示意芦布下去,他则是看着纸条怔怔出神。
田地数量变动如此巨大,那边屋里那位,只要肯动手整治一番,那怕是让下面吐出一半的隐藏田地,说不得大明朝可以收税的田地数量就会翻一番。
现在朝廷每年的税银收入大概接近三百万两,凭此增加二百万两应该是可以的,此外还会有大量的谷物等实物税,朝廷财政拮据的状况就会为之缓解。
想到这里,魏广德不由得轻轻敲击起书案,他感觉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大明朝没钱,那是因为钱被地方上给分润了。
太祖把朝廷框架定死,下面人就只能想方设法截留财富,他以为可以用剥皮充草把贪官吓住,殊不知贪官是前仆后继的。
几百万顷田地的赋税有多少?
足够养活一个朝廷了吧,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
魏广德在心里默想此事,也难怪事后张居正被人整,闹到最后差点被开棺鞭尸。
魏广德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而是静观其变,看看张居正要怎么推进他的改革。
如今隆庆年即将结束,想来从万历元年开始,张居正就要推动他的改革措施了。
剩下的俩月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到了封衙的时候。
别的他们可以封衙,内阁却是不存在的。
随着万历元年正旦大朝会开始,新的一个纪元开启,万历皇帝朱翊钧坐在皇极殿至高无上的御座上,接受大臣们的朝贺。
从此刻开始,大明朝所有的公文在标注日期时都会按照万历元年大统历为准,以万历纪年。
今年虽然是新皇帝的第一年,不过按照张居正的意思,宫里缩减了操办鳌山灯会的开支,由往年三四十万两银子削减到不足三十万两。
虽然耗费的银子大幅减少,但是按照魏广德的看法,貌似也没有比去年差到那里去,可见往年举办鳌山灯会内廷的宦官中饱私囊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