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从老头儿的眼里看到他的满足,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长时间地认真听他说话了。
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曾被家人以外的人重视或崇拜过,还有些人虽然享受过那些,但某天……通常是他们退休的那天,这些也都跟着烟消云散。
这种心理落差,加上这类人惯有的高傲,会让他们非常失落。
人上了年纪的确是很可怜、也很可悲的,当一个人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不受重视、甚至被视为累赘,身体和大脑也都逐渐衰败时,他们会慢慢被孤独和落寞所吞噬;很多人到了晚年轻易就会被一些拙劣的骗子摆布、却不信任自己的亲人,就是因为可能骗子陪他们的时间相对更多些。
我,也是个骗子。
我骗取了他的信任,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在我那杯咖啡第三次续杯时,我假装不经意地提到了我的上司——罗主编;老头儿自然已经不记得那家伙了,不过我早有准备,我拿出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一张罗主编当年在纽约先驱报实习时的照片;这货把这张照片直接挂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用来装逼,不难弄到。
那张照片中,除了罗主编之外,还有另外几名实习生,以及当时负责“带”他们的记者,也就是我眼前这位老人。
像纽约先驱报这种美国老牌媒体的背后主要还是被白人财阀们掌控,明里暗里的种族和性别歧视根深蒂固;罗主编实习的时候是在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政治正确”还没现在这么紧,所以华裔的实习生很少,老头儿一看到照片,就对他有印象了。
或许是担心我和罗主编有什么交情,老头儿在说话时绕了些弯子,但依然可以听出来……姓罗的很不是个东西。
看来他那套溜须拍马和弄虚作假的把戏,一直没有变,只是并非在所有的地方都行得通。
三个小时后,我和那位老记者道了别,临行前老头儿拍了拍我的肩膀,夸奖、并祝福了我。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还没退休的时候,他可能根本不屑于跟我这样的人坐下来喝咖啡;就算来了,他也不会跟我聊那么久。
那时的他,八成会跟我摆架子,说些自己很忙之类的话,粗暴地打断我的陈述,抨击我国的新闻自由,强行灌输一些他认同的价值观,回答一些他想回答的问题、无视其他的,刷完一波优越感后,留下一句“这单我买了,谢谢你浪费我的时间”,然后扔下几张现金并无礼地离去。
可是现在的他,站在街上,挥手、目送我上了出租车,直到车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过头,带着叹息的意味舒了口气,步行回家。
事后他能意识到我只是在他身上打探情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