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没办法在顾千瑶屋里打地铺开始，方乐芹便从每晚的没有睡眠质量变成了每晚的没有睡眠。神神叨叨的东西请回家来一堆，作用却是小得可怜。顶多是半夜想起夜的时候，可以端着一尊观音像手执一把桃木剑，不用因为害怕马桶里突然伸出的血手而活活憋到天光。

于是每到白天，就成了方乐芹的补眠时间。知道钱奚梦要来，方乐芹更是希望能多睡一些，以免自己太过憔悴，被钱奚梦识破自己不喜欢她的故事，而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所以钱奚梦来的这天，方乐芹早早地洗漱换衣之后又爬上床眯了一会儿，以便在第一时间能既整洁又精神地出现在小姑娘面前。

很可惜，当方乐芹闻声从卧室出来，却着实地让钱奚梦大吃一惊。如果可以打负分的话，钱奚梦绝对会给方乐芹打个负一百分。

钱奚梦尚还记得最后一次和方乐芹见面是开始讲故事的前一天，给她送奶糖去。那时候的方乐芹，面色红润，眉眼带笑，穿着一件纯白色v领t恤，黑色运动裤，整个人看起来很有活力。而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套着一套明显偏大的居家服，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原因，钱奚梦觉得她瘦了好多。脸色也没以前好了，下巴也尖了，两只熊猫眼就算是粉底也没办法遮住。

“方老师……你是不是病了？”钱奚梦想着，就算方乐芹再怕鬼，能弄成这副模样，也是不太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病了。

“不是，你不知道，她……”顾千瑶见方乐芹正无力地摇着头，好心地准备向钱奚梦解释一下午夜凶铃的故事。

“没什么，我就是这几天身体差些。正好到时间吃饭了，我们去看看今天有什么吃吧。”方乐芹怕顾千瑶什么都说了，再弄哭小姑娘，那自己这么多天不就是白忍了，于是一把拉起钱奚梦进了厨房。

“……”顾千瑶很郁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407宿舍的事儿呢。不过，她们俩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熟了。

“怎么……都是芹菜……”方乐芹刚进厨房就闻到一股芹菜味儿。

“昨天顾老师让我问钱奚梦爱吃什么，她说每个菜都能搭点儿芹菜进去就最好了。所以今天我准备做芹菜醋花生，芹菜叶拌豆腐干，芹菜炒肉丝，鱿鱼炒芹菜，芹菜炖牛肉……”叶若歆指着几个配好菜的碟子说着，回头一看，方乐芹原本已经很白的脸色，愈发的发白了，不免有些不解：“方老师之前不也挺喜欢吃芹菜的么，怎么这些菜你不喜欢么？”

“没……很喜欢……”是昨晚之前很喜欢才对。一想到钱奚梦昨晚上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再看着眼前这一碟碟的芹菜，方乐芹就有些头皮发麻。只是叶若歆都准备了，自己再说不是也有些脸太大了，于是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从厨房出来，方乐芹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钱奚梦的小手呢，赶忙松开了。

无论是方乐芹看到芹菜时的表情，还是手心里突然冒出的冷汗，都让钱奚梦意识到，方乐芹此时的模样，果然和自己的那些故事脱不了干系。看着憔悴的方乐芹，钱奚梦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过火了些。可是一想到傅姨差点扔下自己，不要自己，去照顾这棵小芹菜，钱奚梦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方老师，你不是怕了昨天的那个故事，所以不敢吃芹菜了吧？”钱奚梦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委屈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讲，你可以直说的。”

靠在门边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的方乐芹，看着小姑娘委委屈屈低头对手指的模样，那句“别讲了”，是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的。左右自己已经忍了这么久了，就再忍些日子吧……从顾千瑶那里得知钱奚梦家是单亲家庭，再想到她和自己说妈妈也不喜欢听她讲故事时的失落，方乐芹忍不下心来伤害这个孩子。

“没，昨天那个包菜的故事很不错，真的。”方乐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钱奚梦的脑袋：“老师去一下洗手间，客厅有饼干，你饿了可以吃一点。”

说罢，方乐芹就闪了。自己真是急于要吐一吐啊……昨晚那个包菜的故事，概括起来，是讲一个姓包名菜的人，有一天，吃了一颗包菜，在吃的过程中，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不断地消失，只是自己不觉得。直到吃到还剩十分之一时，包菜发现吃不完这十分之一了，因为拿着筷子的右手也消失了。自己只剩下一颗头对着一盘不足十分之一的包菜。故事到这里还没完，这颗包菜头，变成了一颗有思想的包菜，等待下一个叫包菜的人来吃……

虽然知道故事只是故事，方乐芹仍然很没骨气地联想到了自己和芹菜……再加上钱奚梦那时讲得绘声绘色，让自己失眠了一个晚上之后，就要面对一桌芹菜，这让方乐芹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