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连绵,昏暗的天色,让人窥不清天地,唯独可见远处的飞檐斗拱笼罩在朦胧雨幕中,绿树苍苍,红墙白砖,大殿基座上整排的螭首喷吐着瀑布,哗然之声不绝于耳。
“这雨不知道还能下多久,今夜我们可能出不了宫了。”
宣城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语气平淡的宛若闲谈,道。
话音刚落,远处的谯楼便传来沉闷的鼓声,这是戌时的第一声鼓,却象征着白日的逝去。
“什么时候发现的?”舒殿合走至她的身边,与她一同席地而坐。
“你既知我,我何以不知你?”宣城仍看着雨,道。
从她向舒殿合伸出一只手要教她骑马时,舒殿合仅愣了一刻,便握住了她的手,翻身上马,她就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眼前人还是六年前那个人,一点都不曾傻过。
舒殿合缄默不言,或许是在回想自己哪里流露出了破绽。
“况且,这是我父皇欠你的,也是他该还的……”原本宣城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他还好吗?”
舒殿合随着她看向雨幕,不知如何作答,点点头又是摇摇头,道:“既好也不好,我没有杀他,但他也活不过这两日。”
有一瞬间舒殿合的确想结果了吕蒙的性命,但她看到他被吓到失禁昏迷后,脑中一晃而过一个问题。
彻底死了和屈辱的活着,到底哪个会令人更痛苦?
像吕蒙这样好强自大的人,看如今的自己如此废物,竟连自己的排泄都无法控制,后者的痛苦程度应该远胜于前者。
再加之……
“为什么?”宣城不解的问,她不是觉得自己的父皇应该死,只是想知道舒殿合为什么会放弃雨为她们头顶的屋檐所截断,正好为她们隔出了一块只有她们二人的私密空间。
“因为执念。”
“有的人为财,有的人为权,有的人为长生不老,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心里的执念而疯癫,而我不想教自己变成与他们一样的人。”
舒殿合仍记得九王临死前一无反顾走向火梯的模样,刻骨铭心。
执念像提线木偶背后的绳,它能使人丧失本心,从而受其驱使。一旦放下执念,复仇看起来就变得索然无味。
“那我以后该叫你舒殿合呢,还是褚承欢呢?”心头沉重的包袱被卸了下来,宣城的语调不由自主变得轻快。
舒殿合犹豫了一息,道:“你还是叫我舒殿合吧。”这个名字虽然牵挂着从前,但它至少没有「褚承欢」来的沉重,背后也没有那么多血海深仇。
宣城本想问问她失踪的六年,真的全然都用在了解毒上了吗,可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模样,不由自主带上了关怀,问:“你身上的毒真的解得一干二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