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着矫健勤劳还很阳光的孙子, 忽然心中一动, 或许我脱离苦海的契机就在她。
只是现在还不行,要等深夜,到深夜李倓还干活呢。
杨玉环坐在屋里等胖虫虫吐新蚕丝, 她太无聊了,什么忌恨羞恼都付之一炬,跟谁都想说话。可是养蚕织布的地府在李弘的宅地中,距离李隆基的宅地颇远,她不能出屋,李隆基只有秋收后春耕之前偶尔能溜出来谈话,如果在窗口栏杆的缝隙中看到则天皇后在深夜练剑,或是他们秉烛夜谈,那就别想了。天长日久,十分孤寂,想吃荔枝。
低声问同屋的武惠妃:“武皇后,你你怎么还不走?”
武惠妃冷笑:“你寻思我走了之后,好让你们比翼齐飞?休想。”她在这里,只要李隆基悄悄摸过来哄杨玉环,她就立刻跳出来阻止。白天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可是只要能让他们劳燕分飞,再苦再难也值得。每次看到他们俩哀怨的站在窗口(有栅栏)和麦田中远远的遥望,那份哀戚、留恋、欲语还休、悔不当初,她心里比被皇帝宠幸时更爽。哪怕要上树撸桑叶、舂米,她都认了。
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看到一对可恶的有情人咫尺天涯不能相见,只能在窗口以目传情。真是让人有种拆散自己最厌恶的情侣的快感,没干过的时候真不知道这件事这么快乐。
杨玉环也不傻,知道她现在的背景不比自己好多少,她是阴谋陷害太子,我是妖妃祸国,虽然他们没明说,但就是这个意思。她低声问:“武皇后,我未见则天皇后多多照拂你。”
武惠妃沉默了,她想起姑祖母不露痕迹的鄙夷,她老人家没有表露出来,但那意思很明白‘你按着我的路走,就不会错,你这个笨蛋’。姑祖母她老人家很讨厌笨蛋,现在就很讨厌我。我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做事的手段太糊涂了,或许我不该牵连三个皇子。她觉得我没有半点价值,不能为她老人家的效命,还会牵连到她,宁愿和赵飞燕嬉笑,也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族人。
杨玉环也不知道该叫她婆母还是叫姐姐,就按照宫中的尊称,叫了一声娘子。以前她位同皇后时,宫人呼皇帝为大家,呼她为娘子。鼓起勇气道:“娘子,何必让王菱大逞淫威?”
则天皇后设计了三层等级制度,三郎和咱们俩是最低等的,王菱监视我们,她坐享其成。
武惠妃沉思了一刹那,不行,杨玉环的意思她明白,但是真不行,王菱恨自己、抽自己几鞭子,那都是失败者的事后报复,生前我可把便宜占尽了。
杨玉环则不然,如果不是她……太子未必会是李亨啊!李瑁多可爱,皇帝那样喜爱他,是寿王妃断绝了他当太子的可能性。她最重要的莫过于丈夫和儿子,而杨玉环这个女人,抛弃了她的儿子,抢了她的丈夫。两个害虫之间,更讨厌杨玉环。
杨贵妃见她沉思,又说:“娘子若与我齐心协力,共同对抗他们,或许不是武后的对手,瞒哄王菱应该足够了。”
“你想让我掩护你?呸!你想得美!”骗她们说你好好工作了?掩护你和李隆基见面?我现在只想把你们俩的心串一串,串一株断肠草串一个圆鬼绿,让所有期待未来的惨叫,趁还没走喊个够。
问一问你们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杨玉环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善于哄人,哄皇帝之外的其他人。
忽然看到对面晃晃悠悠的飘出来一个鬼影。
那是太平公主的鬼影,从镇外飘进来,脖颈上裹着长长的白绫,在身后飘摇,面色铁青,七窍流血。
她穿着长长的、色泽斑斓似乎滴血的裙子,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指甲也长长的,在漆黑的深夜中发出诡异的怪笑,笑的就跟夜猫子进宅一样,伸出手直勾勾的盯着李隆基。
李妙儿专门请了专业给人梳头化妆的娘子,在太平公主的指点下,认认真真的画了这个鬼妆。很难呢,特意要了羊血洒在裙子上,脸上涂了唱戏的靛蓝粉末,七窍上涂了点朱砂墨。突然变长的指甲也难得,用层层的糯米纸加上鱼漂胶粘的厚而柔韧,搁在银质弯管里定型,又修成型,烧融的阿胶做胶水,粘在原本的指甲尖儿上。
办法总比困哪多。
李隆基坐在麦子地里看着鬼飘过来,他上无片瓦下无尺寸被褥,只有几块歪歪斜斜的自己用稻草编织的席子,看着倒像是裹尸首的芦席。淡定的看着对面的女鬼。
李妙儿幽幽的叫:“李~隆~基~~嗷~~”
李隆基不耐烦的问:“我赐你自尽,如何?你奈我何?”我已经如此悲惨,身陷囹圄,你闹鬼又能怎么样?鬼影丛丛又如何?我活着的时候或许会怕闹鬼,如今我也是鬼,你这样不疼不痒的喊叫几声,能让我缺半块皮肉?疼都不疼。现在困饿交加,还冷,还被人袭击,我怕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