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法家之学,侧重威信、侧重精准。”
“朝令夕改之法,何来威信可言?”
“可轻可重之刑,何来精准之说?”
“长此以往,谁人还敬畏律法?”
“科学思想,如何指导我大汉律法进步?如何促进我大汉律法向前?”
他的话音落下,周遭诸多百家名士看他的眼神,微微有了些变化……可以啊韩老板,戏不错啊!
陈胜心下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韩非能豁出老脸来配合他唱双黄,他的确很感动。
但这个借口,委实缺乏说服力啊!
“变化与威严,并不冲突!”
陈胜还是正色回道:“变化放到漫长的时间线里,就称不上是变化,而法家的威严,也并非是来自于一字不改、不动如山,而是来自于公正、公平、公开!”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打个比方,国朝新立之时,九州严重缺乏能作为四口之家壮劳动力的大牲口,于是朝廷便立法,严禁民间私下宰杀大牲畜、贩卖大牲畜,借以提升境内大牲畜数量、加快大牲畜在九州境内的繁衍……这一条律法,没毛病吧?”
他问的是韩非。
但周遭的百姓,却都在大点其头,暗暗的回道:‘没毛病!’
不允许宰杀大牲畜,特别是牛马的律法条款,古来便有,算不得多稀奇。
顶多也就是丰年之时,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
韩非略作沉思之后,也颔首道:“大牲畜自古以来便是百姓家中的壮劳动力,保护大牲畜就是促生产、保护大牲畜就是护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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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缓缓点头道:“这倒也没错,可是……”
“倘若有一天,我大汉境的大牲畜,多得遍地都是、畜满为患,朝廷又该当如何?”
“若是不修改保护大牲畜的律法条文,那么百姓们就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些祖宗一样的大牲畜,继续过着贫穷而困苦的生活。”
“那些富足的百姓,想吃些牛肉驴肉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却又慑于朝廷的律法条文而不敢声张!”
“长此以往,只会衍生出两个结果!”
“要么,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喂养大牲畜的农户们,‘借刀’杀牛宰驴!”
“保护大牲畜的律法条文,成为空谈、成为摆设,进而影响所有律法条文的公正与威严!”
“要么,朝廷一刀切的执行到底,逼得喂养大牲畜的农户们,守着肉山一样的大牲畜,穷死饿死!”
“一条原本是处于好意,为百姓着想、为长远发展着想的善政,就此沦为草管人命、官逼民反的暴政!”
随着他的述说,周遭的无论是百家的名士、还是金陵城的百姓们,都慢慢的瞪起了双眼,心头说不出的荒诞。
他们不相信,一条爱民护民的善政,怎么可能会演变成自家陛下口中那种亡国之祸!
可自家陛下说的,不是这片土地上已经发生过的事,就是这片土地上极其有可能发生的事。
反正话里那股子麻木不仁、草管人命的味儿,他们是怎么嗅,怎么觉得熟悉……
他们现在有些相信,这君臣俩不是在唱双黄了。
唱双黄,哪有这么狠的,下死手啊!
韩非愣了足足有三四分钟那么久。
陈胜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楚、听得明白。
但那些话连起来,就着实与他的认知南辕北辙了。
在法家长久以来的认知当中,朝令夕改都是法家大忌!
几乎所有法家刑徒,终其一生都在追寻一套可万世不移的经国治世之法。
且,所有法家刑徒,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万世不移之法,是真实存在的!
可此刻听了陈胜的话后,他怎么觉得,万世不移之法这个概念,从一开始就是大错特错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韩非心头所想,陈胜转动身躯扫视四方,高声呼喊道:“世间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万事万物都处于变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