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卿二话不说,抬腿就走。左脚才一踏出门槛,身后忽然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他脚下一顿,犹豫片刻才回过头来。就见落华剑围绕着华笙发出“嗡嗡嗡”的预警声。
华笙腹部不知何时被鲜血染透,他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将额发打湿,更显得唇色寡淡。
“师……师尊,你怎么了?”
贺九卿瞳孔一缩,又迅速折回身来,一把扶住华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失声道:“这是……这是上回的剑伤?师尊,你不是已经痊愈了吗?为何……”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率先沉默了。像青玄剑那样的法器,上斩人神,下斩鬼邪,即便实力强悍如华笙,也不可能生受一剑,何况当时一剑来了个对穿。寻常人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罢。
可师尊一如既往地沉静自若,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伤重!从未喊过疼!
“噗通”一声,贺九卿跪下,扶着华笙的手臂,失声哭道:“对不起,师尊,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惹师尊生气的,我不该的!”
华笙将手臂缓缓抽了出来,一字一顿道:“滚出去。”
“师尊!”
“滚!”
贺九卿不肯,抱着华笙的腰不肯松,结果被他一推,整个人趴在地上,哇得一下,吐了一大口血。
“你越是这样,越是惹人生厌!”
华笙一把攥着贺九卿的手,替他输送了灵力,全然不顾自己伤口崩裂,鲜血直流。眉头都疼得蹙了起来,睫毛上挂着一层冷汗,越发显得他面容俊美至极,可又淡漠沉静。
“师尊,对不起,是我错了。”贺鹌鹑主动服软,扶着华笙的胳膊,语气越发苦涩,“师尊,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不好?求你了,师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口气还消不了吗?就此翻篇不成么?”
“就此翻篇?你说得倒是轻巧!滚开!别碰我!”华笙挥袖将人斥退,冷笑道:“你以为被你破了虚鼎的,是个普通人么?他可是你祖父!即便你不肯认,可事情一旦败露,你要天下的人怎么看你?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些都是杀你的刀子!”
“对不起师尊,是我给你蒙羞了。”
华笙摇头:“你不是给我蒙羞,你是在给自己蒙羞!贺九卿,为什么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于我,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同我在一处儿?你要杀的,恐怕不仅是师家人。你要报复的对象,也不仅是楚卫,还有我。”
贺九卿猛然一抬首,嘴巴张了张,突然词穷。原主接近华笙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毁掉华南两尊,好让他们身败名裂。可摸着良心讲,他从未想过要害华笙啊!
“师尊,你先别生气行么?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事后,我任凭师尊处置,绝不还手!”
死皮赖脸地把华笙扶至榻边坐好,顺势往地上一跪,两手解开他的腰带,小心翼翼地将外裳脱掉。这具身体,贺九卿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摸过多少次了。原本白璧无瑕的腹部血肉模糊,皮肉外翻着,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淌。
贺九卿眼眶憋得通红,转身出去打水。然后扭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把瘀血清洗干净。他特别怕弄疼师尊,手底下轻柔至极,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冷汗。
这伤口总也不结痂,仅仅能止住血,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即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受不住。可是师尊却足足忍了半个月余,一声未吭,默默忍受。甚至还替他疗伤,给他做饭。
很没有出息地落了两行眼泪,贺九卿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师尊,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惹师尊生气了。”
华笙单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高,蹙着眉头不悦道:“哭什么的?堂堂七尺男儿,整日在自己的师尊面前哭哭啼啼,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同师尊日日在一起,夜夜同榻寝,可却连师尊身上有伤,我都不知道。”贺九卿涩然道:“师尊现在可否后悔,当初为何要替我受这一剑?”
华笙用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泪擦干,淡淡道:“有什么可后悔的,为师早便说过,你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为师的手里。”
贺九卿点头:“那好,我若是真的非死不可了,我就死在师尊的剑下,我全了师尊的一世英名。”
将伤口一圈一圈地用白布裹好,这才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替师尊换上。贺九卿起身将落华剑拿了回来,这才复跪下,双手捧着剑举了起来。
“师尊,我一直以来都没敢同师尊说,我身上流有一半魔族的血。这落华剑乃是师尊的青玄剑之边角碎料锻造而成,乃是仙门上品法器。邪魔歪道碰不得,而我这个混血的野种,其实……”
他咬唇,垂着头继续道:“落华其实并不肯认我为主,只不过是屈服于师尊的淫/威之下。我配不起这把剑,今日,便将它还给师尊便是。”
华笙伸手按在剑上,往下轻轻一压,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吐露出几分失落:“我所赠之物,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就丢了罢。不论是落华,还是那枚玉坠,你皆可丢弃,不必问我。”
“师尊。”贺九卿抬头,“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欺瞒师尊了。我一定当个好徒弟,一生一世陪伴在师尊左右。若我有违此誓,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华笙默然,未置一言。而是顺势将落华剑拿了过来,曲起二指默念了两句咒语,这才拢着两指划过剑身,登时青光大盛,灵气萦绕,贺九卿刚一抬头,右手已经被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