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这栋楼出了一场火灾,贵报也曾经刊登过相关的新闻。火灾来得快去得也快,零伤亡。没错,零伤亡,可是火灾之后不久,楼下那个男人就在家里生病去世了。就像警方找不到这场火灾的起火源头一样,那个男人先前身体健康,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患有疾病。

“我很担心他的女儿,于是留心暗暗观察了几天,发现那名一岁不到的小女孩竟然没有被任何亲戚或福利机构接走!”

写信者的字迹比较潦草,看到这里第一页纸写满了,贺野把第二页信纸换到上面,继续读:

“这把我和我的爱人都吓了一跳,我们俩都感觉事情不寻常,正要报警的时候,却发现那小女孩好好地活下来了。不仅如此,她一直活到了今年,七岁了。因为十分担心,我们趁着节假日连续仔细地观察过几天,没有人出入403,没有任何保姆或者奶妈住在那户人家里,没有。您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请快一些来这里调查吧,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夜里还是能听到女人的声音,甚至有一次傍晚我下班回家,看到403的门开着,那名小女孩在朝空荡荡的房子里叫妈妈。如果贵报不相信我们提供的消息,或是无意派人来调查,也请回信,近期我们会搬离柳叶小区。

“随信附有一张蜡笔画,那是我询问楼下茹茹妈妈的模样时,她画给我看的。”

蜡笔画上是一个脸色惨白,额头血肉模糊,浑身血淋淋的女人,和贺野在403室看到的女人差不多。只不过这幅画上,女人笑容明显,尽管七岁的小女孩画工拙劣,还是可以轻松描绘出她的温柔。

贺野慢慢把信纸和画塞回信封里,还给黎易容,思索着转身走回客厅,简单地向黎易容叙述了自己看到的报纸。

“陈语茹可能死在七岁。”他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火中小孩的模样,尝试判断年龄,“火灾可能发生在2016年。”

“看来是的。”黎易容打量四周,“每个房间都没有2016年以后的信息。”

说着话贺野越过破碎的防盗门,跨过勉强直立的下半截门板,回到了楼道里。还有将近三分钟的时间茹茹才会追上来。

他伸手拆下501的房门,“嘭”地用力塞到503的门框上,又踹去一脚保证它嵌入得够深,接着拍拍手上的灰尘,拣楼梯阶坐下了。黎易容没有被他封在门内,一早跟着他也走了出来,像只黏人的猫一样挨着他坐下,朝他说:“聊聊天?”

贺野淡淡答应了:“我没想到你的性格还挺随和。”

黎易容问:“你怎么看我?”

贺野想了想,如实回答:“不知道。”

关于黎易容的消息,他掌握得不少,尽管在星际时代,两人只对话过一次,但每个人的声音与面容写在档案卡里,作为追捕方,贺野当然仔细阅读过,早已熟知历年来他头发的长度、伪装身份时瞳孔的颜色、经常流连的几个星球、作案的风格。

甚至贺野能够清楚地判断出,有一些记录在黎易容名下的案子实际与他无关,只不过黎易容也没有出面澄清自己罢了。黎易容很喜欢挑衅帝国的皇室,喜欢闯入一些机密地带,有时候什么也不带走,只是破坏。

然而总的来说,贺野对黎易容没什么像样的看法,因为他并不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的过去,不知道对方挑衅帝国时的心情,不知道对方日常说话做事的语气与风格。他总不能随随便便靠脑补把黎易容变成一个轻佻扭曲的愉悦犯,或者一个野心熊熊燃烧的篡位者。

他确实没想象过黎易容的性格,只是和许多人一样有刻板印象,觉得黎易容作为全星际大名鼎鼎的搞事家,总不该这么……黏人。

是的,虽然对方行事莫名其妙,有一点神秘感,可贺野总感觉他在黏着自己。

面对他的“不知道”,黎易容好笑地追问:“真的?你没有认为我罪大恶极?”

这分明不是性格意义上,而是律法意义上的看法了,但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时黎易容的语气有些自嘲,贺野察觉到了,选择更换话题。

“你认识我。”贺野用陈述句说,随后问,“你是谁?”

这下黎易容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向他科普:“我听人说过,记忆封锁有的时候就像梦游,梦游的人不能被直接叫醒。睡美人,你自己想想看。”

贺野心底一凛。

他不确定黎易容是不是从某处偶然得知过他记忆残缺这件事,以此对他撒谎。此时此地,距离帝国与浩瀚星海数世纪之远,黎易容好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贺野又换了一个话题:“你是怎么穿越时空的?”

这次黎易容正面回答了,口吻无奈:“被你炸死的,意外比你先来一步。”

贺野并不相信:“当时你在法院门口,没有任何一包炸弹安放在那里。”

黎易容轻描淡写地说:“你在我面前,逆着人流转身往爆炸里走,我只好跟上去了。场面太乱太吵,押解我的人也吓了一跳,没拉住我。”

贺野不再说话了。黎易容继续说:“我听见你对皇帝承认爆炸是你的安排,你想刺杀他和几个出庭的大臣。为什么?他们对你不好吗?其实你应该交给我的。”

这副腔调这副语气的人在贺野现存的记忆中实在找不出个轮廓,贺野依旧没有接受他的暧昧调侃,只说道:“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