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帝国军队的历任元帅中,精神力最高的一位也不过只有5A。当时他听得震惊了,但根本没想过怀疑,无论那个人说什么,他当然都是相信的。

甚至他也听得出对方语气里一点点花冒嫩芽、猫翘尾巴似的骄傲,立刻不遗余力地狂夸了对方一波,随后担忧地问:“你们关系好吗?我听说涉及权力时人会互相倾轧,如果他们也很强大,会伤害你吗?”

他问得一定非常一本正经、过于一本正经,导致那个人微微一怔后,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一直在他胸膛里回荡了十七年之久,不肯消散。

“很好。”那个人笑着告诉他,“我们都是朋友。”

为了这句话,多年以后,黎易容在许多个漫长无眠的夜晚里疯狂地试着调查贺野——这名敌手的履历。

因为他疑心贺野也是当初那项任务的一员,或者说,他在意的是,贺野可能是那个人的朋友。他需要确定贺野究竟是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朋友,假如是,他必须确定贺野对皇帝的效忠与种种行动完全出于自愿、当真全无副作用。

没什么别的理由,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可那项任务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死因,他不了解任务的内容,极难着手。

他没放弃过。对他来说,活着本身并不有滋有味,生命并不天生地值得热爱,生活存在一种意义,他想要掌握那种意义。那种意义才是他的生命。

结果命运又一次给予了他一份意想不到的礼物,他及时地查到了那次隐秘任务的名单与资料,及时地意识到了贺野的身份,及时地选择放弃自由自投罗网,甚至得到了一次和对方一起远离立场、帝国、远离一切干扰,重新单独相处的机会。

只不过。

扔掉烟头,黎易容抬眼望了望身后单手举门板的暴力分子,跃跃火光下,贺野那张脸埋在半明半暗里,目光冰冷,表情本该十分凶酷,因为那柔情似水的五官,偏偏达成了不断抛媚眼的效果。

在旁人看来,举起门板之前,他根本没有恐吓过NPC,只是在拎着一根棍子不断朝三名NPC轮流抛媚眼,俨然下一秒就要开始跳钢管舞了。

别说是一脸懵逼的NPC了,就算是黎易容,有的时候也完全意识不到他在发脾气。直到这时才终于彻彻底底地相信,贺野如今是真的有些暴躁……一点也没有撒娇发嗲的意图。

贺野还在逼问NPC:“你们了解403多少事情?”

他每问一遍,每提到一遍403这个词,被烧死的小女孩就会鼓足力气逆着火焰多往楼梯上方迈进一步。看得黎易容眉头直皱。

两遍过后,502的单身鬼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着火踩踏那天,403那个小姑娘一边往上跑,一边嘴巴里在叫的也是‘妈妈’、‘妈妈在哪儿’。我和她家不熟,不认识她妈妈,只知道她爸爸早就去世了……对了,她爸爸去世那天,有一个天师打扮的人在附近超市出现过,那几天晚上,有一次我路过403门口,门开着,天师就站在她家门口,正准备离开。我隐约听见一个女的问他:‘大师,您帮助我们家很久了,能不能告诉我,我老公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没病。可鬼也不该缠上他呀,他把您给茹茹的护身符都戴在身上了。’天师不说话。我觉得挺吓人,赶紧走了。”

看起来单身鬼已经竭尽全力了,邻里之间互不了解是常有的事,贺野放过单身鬼,把目光转向501的鬼,“哐当哐当”地用门板点了点水泥地面。

“六楼的瓜吃吗?”501的鬼试图跟他讨价还价。

贺野努力分析了一下“吃瓜”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六楼有什么瓜?”

“六楼就住了一个天师!”501的鬼回答,“601。”

“还有吗?”这个消息让贺野挑了一下眉头。

“没了。”说话的鬼一把搂住旁边的老婆,摆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贺野眼皮一跳,眼中绿意转深,也不再客气了,下压门板“咚”地砸断了那鬼的小腿,那鬼哀嚎一声,一条焦黑的小腿马上脱离了身体。

他老婆见状连忙说:“我看见过那个天师,只不过他一般普通人打扮,看不出是天师。七八年前403那个男人死的时候,我才看见他打扮成天师样子,下楼去找403的女人。但平时他也经常大半夜跑下楼,不到两分钟就跑回来,我感觉很奇怪,有一回夜里听到动静就开门一看,发现他只是跑到403门口去,趴在403的猫眼上往里偷窥。”

“你们报警了吗?”贺野问。

“没有,”女鬼小声说,“我们没敢。”

贺野沉默片刻,扬了扬手示意三鬼统统离开。不等他再多啰嗦,三鬼麻利地各自爬起来蹿回了自家门里,一丝声音也不发出了。

“火灾当时,陈语茹就在找她妈妈,是不是她妈妈突然消失了,让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黎易容这才缓缓开口。

贺野放下门板侧头看他。距离黎易容仅有五层台阶,小女孩大瞪双眼不甘心地停在那里,前方的火线已经变成了火墙。

“你困着她干什么?”贺野纳闷地说,“休息一下吧,她想上来就让她上来。”

黎易容没撤掉火墙,笑笑答:“我怕她不肯听话,你又不忍心杀掉小孩,哪怕是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