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王子说:“睡美人追来的声音啊!”

黎易容不惊不慌,冷冷回答他:“你听错了,那是南瓜马车被烤糊了一点的声音。”

野兽王子将信将疑地不吭声了。

等到跳下马车,一走进小木屋,黎易容就发现仙度瑞拉的继父和继兄们都卷铺盖跑掉了。

黎易容:“……”

好在小木屋里有一些简单的包扎用具,看了看养尊处优的野兽王子,看了看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卖火柴小女孩,黎易容只得亲力亲为,帮两名队友挨个处理了伤口。

钟秀秀想必一时死不了,她是不死之身;潮惊失血严重一些,但解救及时,也达不到濒死的程度。

耐着性子处理好这两个人,又让火柴效力持续时长不明的小女孩和野兽分坐一边,各干各的,随后黎易容慢悠悠地走到安置贺野的卧房里,蹙眉看向了后者的睡脸。

事实上,贺野甚至不是第二次倒在他面前了。

第二次是在他们穿进这个游戏的前一刻,在帝国的光辉法院里。

那时火浪冲天,数百人纷乱奔走,有的急着救火,有的只是尖叫逃跑,他仗着自己不畏惧火,拼命挣脱押送者,大步流星地追赶着贺野往里头跟。

路上贺野甚至随手帮了一把几名无辜意外参与进那场审判中的平民,让足以吹分火海的强风将他们送远了。他一直追不上贺野,因为爆炸就是贺野的布置,贺野清楚每一步该怎么踏出、路线该怎么走,他不清楚,屡屡擦中震波的边缘,久违地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于是两人之间一直隔着一点距离,导致贺野没注意到他。

当他终于追到贺野时,覆水难收,他没有力气走得更远叫住贺野了,只能半远不远地靠在一根柱子后默然听着贺野的声音。

连那声音也是残破嘶哑而不够清晰的,在“轰隆”与“噼啪”声中若现若隐。它的第一句是:“没关系,我不爱幻想,从来没幻想过轻轻松松干掉皇帝的可能,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十七年,我总算拥有这个机会了。”

即刻黎易容便想现身出去,就算知道这是贺野仔细考虑过的选择,他依旧条件反射地竭力咆哮了一声:“亚特兰蒂斯!”可惜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嘶力竭,火蔓延得太快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以为故事就要这样结束了,但他的运气真的不错。

事到如今,新仇旧恨一并涌到眼前,黎易容不由得伸出手去,想稍微掐一掐贺野的脸。

只不过最后一秒,他还是转变手势,改而轻轻抚了抚贺野的头发。抚了三五下,动作的幅度一减再减,免得误使贺野在睡梦里皱眉头。

然后黎易容从床边站起身,径直离开卧房,走向小木屋的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清朗的夜风和着一股焦糊味一同流泻进小木屋内,野兽王子好奇地往外瞄了两眼,看见一大团或淌着清绿汁液、或被焚烧得辨认不出颜色的藤蔓乱七八糟地交缠在一起,当中隐约包藏着个人形的轮廓。

“这是我们的敌人睡美人吗?”野兽王子困惑不安地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是逃出皇宫后一路追着我们来的吗?”

虽然听不懂那些个“玩家”、“NPC”一类的词汇,但一路跟下来,他还是大致明白敌我阵营和敌方的代号的。在他眼里,现在四个帮手倒下了三个,只剩莴苣一个人面对睡美人,情况岌岌可危。

“是睡美人。”黎易容淡淡回答他说,“她不是自己来的,是我一路拖在马车后面拖过来的。”

说完黎易容就带上门出去了。

野兽王子坐在小木屋里,下意识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对视一眼,紧接着,就见到窗玻璃外霎时通红一片,熊熊相连,一种人类的痛苦哀叫声乍然响起,短促连绵地持续了一刻钟之久,消失了。他有点毛骨悚然,不清楚究竟是睡美人传说中的“厚血条”实在太厚,还是莴苣故意把这场火战维持了一刻钟。

随后黎易容重新打开门,面容平静地跨回小木屋里,可眼神明显更阴沉了,一丝消气的痕迹都没有。

黎易容重重地带上门,随“砰”的一声巨响,把目光转移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身上。活像头刚刚击败了仇敌,却难以心满意足,反而因失去发泄物而变得更加暴躁了的狮子。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在漫长地注视了对方半晌之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贺野休息的卧房门口,若无其事地翻看起了一本先前没看完的旧书。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被胁迫的,至少目前贺野这么认为。

严格说来,十七年间,黎易容或多或少做过些许贺野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有时是为了活下来不得不为,有时是怒不可遏中小题大做……但那统统是在他以为贺野这个人已经全然从世界上消失了的情况下。

现在他不该再做一星半点那样的事了,既是因为贺野的准则,也因为他不想破坏自己的好运气。

报应玄学这种东西,冒不起险的人自然总是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