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倒也不会在复活后选择自杀,他照旧会认真珍惜生存的时光。

他的母亲则好像更为较真,只接受一了百了。

此前他不记得她已经过世了。

原地静静抽尽一支香烟,收拾干净烟灰,擦掉指纹,掩埋尽有人来过的痕迹,然后贺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这处旧居。

才踏出门半步,冷冽的冬风就使劲卷走了他浑身上下的全部温度。他穿得有点少。房子里的衣物不能动,未来一定会有人赶来搜查这里。

正式探身出屋前,贺野警觉地展眼扫视六面八方,确定了暂时还没有人监视在附近、或者监视者早已出现过又撤走了。总之他掩上房门,皱着眉头走进了风雪里,夜色壮观,雪地如海,整个世界仿佛惟有茫茫的黑色与纯粹的白色,别无一物。

不,有人。

走出三步,贺野敏锐地挑眉侧过头去,看准在距离他身后这所房子不远的地方,邻居小屋的建筑外墙后,正鬼鬼祟祟地藏着一个金色乱发的年轻男人,脑袋一探一探的,浑身冲他散发着强烈的敌意,偏偏又忍不住不停往这边望。

奇怪。这水平,不像是帝国派来的监视者。

贺野艺高人胆大,干脆不闪不避,大步向着那古古怪怪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他渐渐辨鉴出,对方顶多是个少年,脸色十分苍白憔悴,指尖滴血,身形也消瘦,衣衫灰扑扑的,色彩很低调,双眼清澈但莫名极其阴冷。

反正绝对不是监视者。

见到他迟迟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那名少年微微愣住了,便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双手仍然悄悄地紧握成拳,满脸戒备。

贺野有意向他问话,隔着一段距离,就直接叫道:“请等一等,假如你不逃走,我不会攻击你。你不需要医治吗?”

他自认为将话说得很明白,殊不知落在对方耳朵里,意思完完全全变成了“假如你敢逃走,我一枪毙了你”。

少年顿时惶恐不安地僵住了。

贺野很欣慰,加大了步伐的幅度和靠近的速度,然而。

然而在面对着面,正式看清那名少年的五官时,贺野猛然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伴随着剧烈的不可思议。

远看尚好,由于年龄和气质的区别,他没能立刻认出眼前的这张面孔像谁。

待走近了,他吓了一大跳,因为这明明就是黎易容的五官,只是青涩很多,饱含恐惧。

黎易容。

十几岁的黎易容。

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他家门口。

一瞬间有一道电光匆匆劈过脑海,照亮了什么信息,导致贺野喉咙一哑,下意识向对方伸出了手。

“轰!”他超过了安全线,一道橘红明亮的火墙立即涌现在了他眼前,火墙背后一双被照得欲燃欲烧的清亮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借突现的火墙的掩护,年轻的黎易容撒腿就跑。

独留贺野站在火墙边哭笑不得。

他明白了,十八岁的黎易容不知怎么侥幸活了下来,此时因为不认识他的这张脸,恐怕是将他当作监视者了,一心只想逃命。

他想开口叫住黎易容,做个解释,帮后者包扎包扎伤口,但头痛到几乎呼吸困难,一时间没能发出任何不微弱的声音。

在视野开始欢快地跳跃金星之前,贺野想起,后来的黎易容提醒过他,用言语或画面重现的方式暴力唤醒记忆不可取,只能等待他自行慢慢一件一件地忆起往事。

看来是真的不可取。

贺野单手撑住额头,奋力咬了一会牙,努力抬头再望,黎易容的背影已经飞奔出几百米远了,成了雪地与黑夜间的一星灰色小点,像一颗将耀未耀的幼小星星。

在他的遥遥注视下,几秒后,随着不知第几次回头,黎易容“唰”地一下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就这么匆忙飞走了。

又几秒钟后,贺野姗姗记起来,对了,为防帝国轻轻松松地逮到龙,龙当然整改过面容,地下整容所还是他陪着龙去的。